第16章 他的父親

  （十六）

  林庭風情緒的突然低落，葉文玉也很快感覺到了。她想起剛才校長說，是林庭風替她交了四年的學費，林庭長在校長麵前說他是她的哥哥，她想起自己走出校長室要來見林庭風的目的，她是來感謝他的。


  聽說感謝一個人會讓他快樂起來，一個人真心幫助了你，替你解了燃眉之急，幫了你的大忙，肯定要感謝的。


  因此，葉文玉輕輕地咳嗽了一嗓子，鼓起勇氣感激地說道：“林，林總，校長說，你替我交了四年的學費，謝謝，非常謝謝你。”她的眼前浮現出那一個晚上，她因為無處借錢，為著大學學費和生活費發愁哭泣的畫麵，她想起當他出現時，他發現了她的失意，關心地問她是不是有什麽煩惱的事情，她想起那天晚上，她雖然剛剛認識他，可是毫不設防地將自己沒有家沒有錢沒有人愛的痛苦心事全部傾訴出來。


  她沒有想到他是林庭風，她沒有想到那天晚上，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赴林家的家宴，居然真的讓她認識了林庭風，並且他幫助了她。


  想想自己應該屬於幸運兒。


  林庭風聽著女孩的感謝，征了一征，他收回如同風箏般放遠的思緒，原本有些消沉的內心，因為麵前女孩的感恩，變得有幾分溫暖。


  葉文玉抬起頭來，美麗的臉龐如同那夏日的潔白梔子花，她對他說道：“我以後一定報答你，你需要我做什麽嗎？”


  林庭風又一征，那天晚上，聽到她對著他，如同對著上帝一般，傾訴心事，他心疼她，所以幫了一個小忙，做這件事的時候，壓根沒想到要她報答，沒想到她還惦記著報答這件事。


  他沉默地凝視著她。


  葉文玉鼓起勇氣說道：“我知道你是大生意人，而且是很成功的一個生意人，非常有錢，我知道你們做生意都講條件，你替我交了四年的學費，你有什麽條件，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林庭風仍舊沒有說話。


  才18歲的女孩，心思單純，卻也懂要知恩圖報。


  葉文玉說出那些話，便低頭站在那裏等答案，七月的太陽曬得她頭頂冒煙，額角沁出黃豆大的汗珠，他們站的地方沒有樹蔭，校長的辦公室外麵是光光的一塊空地，一棵樹也沒有。


  林庭風才發現自己剛剛站在七月的大日頭下站了很久，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居然就這樣站著說話，半個小時過去了。


  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犯過這樣的傻了，不，他回想自己的前半生，他從來沒有犯過這樣的傻。


  看到女孩好像曬得要中暑的樣子，林庭風笑了笑說道：“什麽條件？條件就是陪我散步好了。”他看著不遠處的林蔭大路，路的兩旁是幾十年的法國梧桐樹，在大樹下麵散步，總比現在站在大日頭下要舒服多了吧。


  葉文玉震驚地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他，他替她交了四年的學費，學費的總數不說十萬，七八萬總有吧，他卻隻要她陪他散步，這這，她有沒有聽錯，是不是真的？


  林庭風看著女孩迷糊的樣子，自己提前移動了腳步，走出去幾步，已經到了林蔭下麵，看到她傻站在日頭下，迷迷糊糊的，不由沉聲說道：“還不跟上來。”葉文玉才如同夢醒一般，“噯”的答應一聲，跟了上去。


  兩個人肩並著肩在林蔭路下麵慢慢地走著，幾十年的梧桐樹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枝椏在他們頭頂形成拱形，就像一個天然的涼亭，不時有清風徐來，如同深山溪水一般清涼。


  一開始是難堪的沉默，誰也沒有說話，葉文玉心裏著急，想著那天晚上，因為不知道他就是林庭風，所以說了許多得罪他得罪林家的話，現在可能是唯一當麵道歉的機會，他是大生意人，天天打飛的全世界跑的，以後可能見不著他了，因此，她鼓起勇氣說道：“林總，上，上次——”


  還沒有開口道歉，她已經變得臉通紅如蘋果，人也結結巴巴的。


  林庭風看她一眼，沉默著等她說下文。


  葉文玉在心裏反複采排，終於將話理順說利索了：“那天晚上，我，我不知道，是，是你。”


  林庭風點了點頭，意思是他知道，如果她知道他就是林庭風，她還會那麽放鬆自在，將他當真心朋友嗎？


  葉文玉紅著臉說道：“我，我說了，許多，許多冒犯的話，其實，其實，那園子非常的漂亮，融合了中西的所有優點，可以說鬼斧神工，超凡脫俗，簡直古今難見，中外難尋，完美得就像圓明園。”葉文玉為了不得罪林庭風，逼著自己說了許多惡心得讓自己反胃的誇獎林家那壞品味的園子的話來。


  林庭風聽到這裏，停下腳步，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葉文玉。


  從梧桐樹葉間吹過來的風變得如同冰棱一般的清涼，吹亂了她額前的長發，小臉配著亂發，如同梨花的花蕊，林庭風很想伸出來，替她將那幾縷亂亂的青絲發抿到耳後去。但是他最終還是控製住了。


  葉文玉最後總結發言：“總之，那個園子審美極高，品味脫俗，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園林！”


  林庭風臉上更見古怪，眼底有一抹惡趣味的笑，他慢吞吞地說道：“那是我父親請人修的，我一直很討厭那個園子。”


  什麽？！葉文玉如同被雷劈到，大眼圓睜，小臉煞白。


  林庭風皺著眉頭說道：“討厭的原因就是你說的中不中西不西，是一個四不像，我一直打算重修來著。”


  什麽？！


  葉文玉慌得後背直流冷汗，她這是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了嗎？據說，林庭風和他的父親一直交惡。


  果然，林庭風仿佛看穿她的內心，莫測高深地看她一眼，突然說道：“我與我父親感情一直不好，你說得沒錯，他就是一個沒品味的暴發戶。”


  什麽？！


  那她剛才一通對林家園子的吹捧，吹得天花亂墜，全是白費力氣！不但沒有博得他的原諒，反倒將之前那一點點好感也全部消耗怠盡，他會不會因為她開罪了他，一怒之氣，將她四年學費收回？


  葉文玉重重地垂下頭，欲哭無淚。一顆心慌亂無比，如同秋天的蒲公英，被風吹得亂紛紛的，無處安放。


  怪不得古人說，沉默是金，她真是嘴巴太多。


  林庭風看她一眼，女孩泫然欲泣的一張臉如同夏日池上的白蓮花，他凝視著她，突然溫柔地說道：“不過那一截小葉紫檀的木頭是我親自從印度尋得，空運帶回來的，你很懂得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