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的悔恨

  信上的字跡娟秀，筆畫間隱露鋒芒，像極它的主人，看似溫順綿軟，其實寧折不屈。 等高熠回過神來，麵前雪白的信紙已經變得斑駁，上麵染滿一滴滴的水漬，邊角卷曲，眼看就要裂開……可好端端的，哪裏來的水？ 這麽想著，他忽地察覺自己的臉不對勁，抬手一抹，竟滿是淚痕。 他，哭了？ 腦袋像被重物碾壓而過般，突然痛得厲害，高熠抬手撐桌，勉強穩住身形，眼前卻有一幕幕畫麵浮現。 “我姓陸，單名一個瑜字，是懷瑾握瑜的瑜。不過，你叫我小魚罷，魚兒水中遊的魚，這樣更顯親近。” “你娘叫你朗兒？我不跟她搶，不如，我叫你阿朗？” “阿朗，家裏沒食物了，我得去一趟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回來。你身上有傷，就不要去了罷……啊，你要去嗎？那好吧，你小心些，跟在我身後，我保護你！” “阿朗，你受傷了！對不起，都怪我笨手笨腳，我馬上背你下山，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 …… 他想起來了，失去的那些記憶，以及他放在心上的姑娘的真正身份。 眼淚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溢出，心口像被生生撕碎般劇烈痛著，高熠忍不住彎腰，顫抖著抬手抵住胸口，卻依然抵不住從身體深處溢出來的悲傷。 他也不想總是生氣啊，可看著她偷偷省下自己的飯錢給他買藥，他能無動於衷嗎？而且，她一個黃花大閨女，總喜歡對他做些沒臉沒皮的舉止，她不知害臊，還不準他害羞嗎？ 另外，她做下的那些“惡事”，他早就知道了，但玉簪也好，荷包也罷，哪裏有她重要？故他壓根就沒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偏她愧疚不安，不僅在臘月裏私自下水，還把手指削得滿是傷，他焉能不生氣？ 還有，他對她的愛，一點都不比她少。她於他而言，是黑暗裏的曙光，是沙漠裏的綠洲，更是冬日裏的一抹暖陽……可這段時間，他都做了些什麽？ 不僅錯認心愛姑娘的身份，還嘲笑她、冷落她、折磨她，甚至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孩子，讓她在極致的痛苦中去往了另一個世界。 他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往後，他該以何種麵目活下去？自艾自怨中，高熠近乎崩潰，素來錚錚鐵骨的漢子，彎著腰埋著頭，哭得像個毫無自製力的孩童。 窗外有風起，拂過桌上的宣紙，將它吹落，飄墜在高熠麵前。信紙最末尾的地方，她的祝福，印於眼底。 他那般殘忍待她，她不僅毫無怨言，還希望他好好活著！ 是啊，活著才是對他的懲罰，他得牢牢記住眼下這份悔恨與痛苦，餘生都要念著她，想著她，依言做一個曠世明君，還要用自己的一生來贖罪……如此，百年之後，方有臉麵站在她麵前，向她求饒。 隻是，在此之前，他有筆賬得先算上一算！ 強迫自己振作起來，高熠用巾帕小心拭去信紙上的水漬，又仔細將它們平攤，再拿鎮紙壓住，這才淨臉換衣，滿臉肅殺地前往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