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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

  西流見樹稍無人並未追蹤, 他擔心調虎離山即刻飛身躍回林中, 此時無疆已將所有黑衣製伏, 隻是他們在被擒的那刻就吞藥服毒,此刻已經一命嗚呼。


  殺手是寧可沒命, 也不能被擒。


  無疆拿起地上的一枚暗器, 是常見的黑色無紋鐵蓮花, 沒有任何特殊標誌和刻字, 看不出門派和來曆,但她可以確定這些人不是蘇冕的手下, 因為他們使用的不是這種暗器。


  會是誰?

  無疆無端地想起了烏鴉和麒麟,就在這時,西流在另一個人身上發現了一枚滾著金邊的令牌, 中間是一個簡單的線條圖案,像是……


  “像是一條盤著身子的蛇。”無痕說。


  被他這麽一說, 無疆和西流越看越像,且他們同時想到了當時在胡老大身上搜到的那枚令牌,也是這樣的黑底滾金,隻是它的中間畫著的是一個簡筆鼠頭, 後來無疆經曆朱宅遭遇西流之後,將令牌交給了延武,再後來戰爭開打,這件事她就再也沒有過問。


  而此刻那個朱管家的臉在她心頭一閃而過。


  波瀾不驚得令人毛骨悚然, 像陰影一樣籠罩在她的心頭。


  “炊煙妹子好像惹到了十分棘手的人了呢。”無痕看著那枚令牌說道。


  “你認識?”無疆抬頭問道, 盡管他現在又是一副心中無礙笑容常打開的模樣, 但是在看到令牌的瞬間,無疆注意到他的眼中稍縱即逝的訝異和殺意,即便隻是一閃而過,無疆還是察覺到了。


  可他卻攤了攤手,無奈道:“不認識。”


  “那你怎知這人十分棘手?”無疆追問。


  “能跑得比我還快的人肯定棘手呀。”無痕笑道。


  可轉念,無痕又斂起笑容,似乎帶著幾分傷感道:“子遊兄,炊煙妹子,我忽然想起點事情要去辦,恐怕此番不能同行了,這段日子同你們一同遊山玩水,真的是很開心呢,隻是這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要先走一步,咱們後會有期。”


  他說完抱了下拳,轉身就要走,無疆想要留下他問出個所以然,但是又不好貿然出手,就在這時,西流忽然開口,對著他的背影叫了聲:“踏雪。”


  隻見無痕身影微微一頓,就在這一頓的縫隙裏,風停止了,周圍的聲音消散了,偌大的林子似乎被罩在了一個透明的罩裏,無疆倏然全身汗毛豎起,身體比腦袋率先察覺到了險情,那是一種飄渺的,平靜的,如遊絲般卻又無處不在的氣息,叫人心驚膽戰。


  但緊緊隻是一瞬,那種感覺立馬冰消雪融消失無蹤,隻見無痕轉過身來,依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嘻嘻的樣子,甚至有些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道:“哎呀,皮掉了。”


  他往回走了幾步,道:“沒想到這麽快就被二殿下識破了。”


  昨晚,疾風帶來了回音,西流打開紙條,那裏寫著三個名字,皆是當世輕功卓絕的人物,但從年齡性別來看,剔除掉另外兩個,隻剩踏雪。


  江湖殺手榜上排名第四的殺手。


  這個殺手很奇怪,在江湖殺手榜上似乎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存在,其餘殺手都隱藏起自己的性別年齡相貌和絕招,將自己埋藏在茫茫人海,恨不能縮成一個灰不溜秋無人會多看一眼的影子。可他不一樣,他做了殺手,卻非得將自己活成一個有名有姓有傳說的武林高手的樣子。世人不知烏鴉是個長不大身型如孩童的侏儒,不知修羅是擅長易容的千麵郎君,不知麒麟是一胎同胞的雙生子,更不知道前麵三位殺手是男是女是一個怎樣的人,但是大家都知道排行第四的殺手踏雪是個輕功卓絕正當年華的美男子。


  西流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懷疑他是踏雪了,隻是世界之大,很難說有第二個相似的人,於是寫了封信求證了一下。


  的確是他。


  殺手是一個見不得光的職業,世人雖常常討論,但是對他們這些收錢殺人暗箭傷人的人沒什麽好感,可是踏雪除外。


  因為他所殺之人全是世人眼中的大惡人,或是貪官或是惡霸。


  每個殺手殺人之後都會留下自己的標誌,告訴主顧這個人是我殺的,任務完成,可以付錢了。踏雪殺人之後會在他們頭上放一朵粉色的桃花。


  是以,他在這個晦暗嗜血惹人憎惡的殺手榜上是個獨樹一幟的存在,甚至他這樣橫跨黑白亦正亦邪的形象惹得眾多小姑娘遐想垂涎。


  西流確認他的身份之後倒並不十分擔心踏雪會做什麽對他們不利的事情,卻很好奇,他靠近他們的目的。


  因為他,還是因為無疆?


  他本不想這麽快戳破他的身份,尤其是在剛才那場偷襲之後,他若一路同行,反而會是他們的一個助力,可是他此刻說要離開,明顯是掌握了來者的某些信息,西流不能就那麽讓他走了,決定開誠布公,也許可以交流合作。


  西流看著他,回道:“那是踏雪兄壓根沒想要隱藏。”


  踏雪道:“其實無痕是我真名,踏雪才是我行走江湖的藝名,我對二殿下可是以誠相待,隻是藝名的名氣大於真名,我也是很無奈呢。”


  西流笑道:“子遊是我的字,也是隻有親近之人才曉得,我對無痕兄也是毫無保留。”


  “好說,好說。”踏雪搖著扇子道,“那子遊兄叫住我是要?”


  “你的來意。”西流開門見山道。


  踏雪神色微斂,道:“此處不宜談話,還是找家小店喝口小酒坐著聊比較好。”


  山城腳下的一個小酒館,生意寥落得可以,三人幾乎成為了酒家今日唯一的收入來源。


  踏雪抿了口酒,道:“你看這五六七都掛了,我這老四不也岌岌可危?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就想瞅瞅這背後到底是誰,是個怎樣的人,沒想到是個安靜漂亮的妹子,他們那完全是自己亂接任務找死,如此我就放心了。”


  “你是怎麽查到的?”西流很好奇,修羅死於軍中有很多人看見,但是烏鴉和麒麟幾乎是隻有他們幾個當事人在場,他是怎麽查到的。


  “山人自有妙計,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東西。”


  踏雪打了個太極,西流沒有再追問下去,轉而問道:“那剛才來人你是否有線索?”


  踏雪漸漸收斂起輕鬆嬉笑,露出他從未有過的嚴肅凝重神情,目光沉沉,“我剛才說不認識,並未騙你們,我從未見過他,但我一直在找他。”


  西流露出疑惑神色:“你找他做什麽?”


  “殺了他。”踏雪眼中寒光一閃,像把出鞘的刀,鋒芒畢露,殺氣驟現。


  西流和無疆在空中無聲地對望一眼。


  踏雪道:“這是一個名為‘赤日’的組織,它橫亙東西,縱橫南北,短短二十年,就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牢牢盤根於東南西北四國之間,幾乎發展成為比久修閣還龐大的一個秘密巢穴。


  “然而它跟久修閣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久修閣賣消息,卻它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維持著江湖的平衡與穩定,在江湖中有著很高的地位,世人也皆知它的存在。但是赤日,它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組織,終年盤踞於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它就像是一隻巨大的千足蜘蛛,狡黠,貪婪,滴著滿口的毒液,在四國之間織出一張廣闊而綿密的網,吸食著四國的血液,毀滅了無數本應擁有的希望和未來——他們賣的是孩子。”


  無疆豁然睜大眼睛。


  “他們哄騙、誘拐、盜取幼兒,讓他們生離父母,遠離故土。他們將孩子們賣給妓院,賣給奴隸主,或者賣給有特殊癖好的達官顯貴,再或者采生折割,把他們折磨得麵目全非,讓他們沿街行乞,獲取錢財。”


  無疆想起自己幼時在東朝邊境被拐,想起西疆街頭斷手失聲的小孩,內心燃起熊熊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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