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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誅心

  的確,這條密道由蘇幕來領路,是最好不過的,畢竟,自己家裏的路,可不得自己走嘛?


  蘇幕不知道,欒勝這麽做,是不是刻意的?


  又或者,有別樣的深意?


  蘇幕不敢往下猜,猜得重了,到時候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欒勝,萬一漏了陷,那麽死的是她,為了能活著查出真相,她必須隱忍到底。


  至少目前,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她得好好做這柄刀子。


  站在芙蓉花樹下,欒勝若有所思的抬眸,瞧著眼前的芙蓉樹,眼神沉冷,“這棵樹長在廢墟上,應該有些年頭了吧?”


  “我來的時候,這棵樹就在這兒了!”蘇幕謹慎的回答。


  欒勝繞著芙蓉花樹走了一圈,“一棵老樹要是開了花,應該會花團錦簇,很是好看吧?”


  “您知道的,咱對這種東西不感興趣!”蘇幕垂眸。


  東廠的人,哪裏會在乎何處的花開得嬌豔,何處的美景會讓人留戀?


  他們隻在乎,該殺的人,是否已經殺了?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這棵樹長在這廢墟上,似乎也不合適,何況還是地道的入口,更是太明顯。”欒勝負手而立,回眸笑看著蘇幕,“砍了!”


  心下,陡沉。


  蘇幕忽然不知道要用什麽詞,來形容此刻的心境,這棵芙蓉樹承載著所有的父愛,是她對家最後的寄托,是這片廢墟上唯一活下來的舊物。


  若是就此砍了,那麽這江家,就是名副其實的廢墟……


  可欒勝都開口了,蘇幕還能如何,隻能畢恭畢敬的行禮,畢恭畢敬的應了聲,“是!”


  年修不作聲,他很清楚這棵樹對自家爺的重要意義,但,督主就是督主,掌心裏捏著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走吧!”欒勝朝著密道走去。


  蘇幕沒有任何的猶豫,緊隨其後,甚至沒有回過頭。


  年修走在最後,臨進去之前,惋惜的瞧了瞧這棵芙蓉花樹。


  人,留不住。


  樹,也留不住。


  密道裏的壁燈被點燃,有穿堂風流動,燭火略顯搖曳,合著那“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愈顯周遭陰翳可怖。


  “這密道,修得有些年頭了!”欒勝環顧四周,“不過,修得極好,聽說是直通煜城的城外?”


  蘇幕點點頭,“是,這條密道直通城外,所以得走好一陣子。江府被滅門已逾十數年,這條密道肯定也超過了十數年,義父,您想找什麽東西?”


  “走一走便罷了!”欒勝沒有解釋。


  聞言,蘇幕沒有再多說什麽。


  如上次那樣,蘇幕領著欒勝走了好一陣子,才瞧見密道出口,走出密道。


  外頭的空氣何其清新,陽光普照。


  站在密道出口位置,蘇幕瞧著眸色狠戾的欒勝,隱約覺得他可能是在找什麽?隻是這一路,他都沒有任何異常,顯然是沒找到他要找的東西,或者地方。


  那麽,欒勝到底在找什麽?

  “義父?”蘇幕行禮,“時辰不早了,回城吧!”


  走了一圈,這會時近晌午,的確不早了。


  “急什麽?”欒勝斂盡神色衝她笑,“既然出來了,何必急著回去?此處風景甚好,好過江府廢墟!蘇幕,你可還記得,自己是從哪兒出來的?”


  馬車早就先一步出了城,這會就在不遠處停著。


  “記得!”蘇幕豈敢忘記。


  生也是,死也是。


  奈風尋了陰涼處,早早的布置好了簡易帳篷,桌椅板凳亦是鋪開。


  蘇幕心下微怔,這是要幹什麽?

  在城外久留?

  蘇幕是真的猜不透,欒勝這一次到底想幹什麽?

  年修心裏也是直打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直到……


  片刻之後,一個男人被五花大綁的提溜上來,丟在了欒勝的腳下。


  蘇幕不認得這人,扭頭望著年修。


  年修搖搖頭,他亦不相識。


  陌生的男子,被綁得結結實實,渾身血淋淋的,可見之前就受過了刑責,隻是不知道他是因何得罪了欒勝?

  “蘇幕?”欒勝喚了一聲。


  蘇幕躬身行禮,“義父?”


  奈風溫了茶,畢恭畢敬的奉茶。


  “你可知道他是誰?”欒勝端起杯盞,含笑望她。


  蘇幕瞧了一眼,“不識。”


  “那條密道,就是出自他們這些人的手。”欒勝撚著杯蓋,低眉輕吹著杯中浮沫,淺淺的呷了一口,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可說出來話,卻猶如千斤之重,狠狠的砸在了蘇幕的心頭。


  蘇幕愕然瞧著眼前的男子,難道就是顧西辭之前拜訪過的……那位匠人?

  “匠人散落周遭,好在還是有跡可循的。”欒勝放下手中杯盞,“這不,找到了一個,而且還是個頭。”


  一旁的蕃子,畢恭畢敬的將一幅畫卷奉上,“這是從他家裏搜出來的。”


  “打開!”欒勝開口,目光落在蘇幕的身上。


  蘇幕頷首,將佩劍交給了年修,抬步上前,將畫卷擱在桌案上,徐徐打開。


  畫卷一點點的鋪開,潑墨畫色,畫紙粗糙,但一點都不妨礙線條淩厲,將畫上的兩人勾勒得明媚而細致。


  前塵往事已成空,一顰一笑仍夢中。


  這是一幅夫妻畫,繪著蘇幕的父母雙親,母親坐在那裏,父親就站在她身後,雙手搭在她的肩頭,他低眉看她,她笑得羞赧,是這世上最簡單的、最純粹的愛情模樣。


  蘇幕眼眶發熱,鼻子發酸,但轉瞬間,什麽感官都消失了。


  她知道,欒勝正盯著她。


  “義父?”蘇幕行禮,打開了畫卷便畢恭畢敬的退到一旁。


  欒勝倒是挺滿意她的淡漠,側過臉瞧著畫卷上的男女,“這便是江氏夫妻的畫像吧?”


  “是在此人的家裏搜到的,當時還供奉著香燭。”蕃子稟報。


  欒勝嗬笑一聲,“可見,情義匪淺。”


  “用了刑,這人還是什麽都不肯說。”蕃子又道。


  蘇幕心頭微緊。


  “讓他開口!”欒勝呷一口茶。


  蕃子當即扯開了匠人的塞嘴布。


  “江大夫於我有恩,他全家死得不明不白,已經是天大的願望,你們……”匠人冷笑兩聲,“你們就是當年的凶手吧?”


  欒勝放下手中杯盞,“東廠要殺人,必定斬草除根,還會留著你?不過,既然這案子如此費心費神,未免來日多生事端,還是就此了結為好。”


  蘇幕駭然心驚,“義父,錦衣衛……”


  “不必多說!”欒勝知道她想說什麽,“錦衣衛若是查無可查,自然也會就此罷手,雜家不想多生事端。那麽多人都殺了,也不差這麽一個!”


  蘇幕還彎著腰,抱著拳,聽得這話,瞬時脊背發涼,已然知曉了匠人的下場。


  “蘇幕。”欒勝音色溫柔,“殺了他。”


  蘇幕身子僵直,“義父?”


  “你是真的想查江家的案子,還是說……”


  不待欒勝說完,蘇幕麵無表情拂袖,年修配合得極好,快速將劍遞上。


  蘇幕的心,狠狠的鈍痛著,反手間,冷劍出鞘,刹那間血色飛濺。


  血,沿著她的劍刃,滾至劍尖,快速墜落地麵。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很好!”欒勝滿意的勾唇,抬手拿起桌案上的畫卷,“人都死了,留著這些東西也沒什麽用,還是……”


  拂袖間,畫卷飛上半空,欒勝陡然擊出一掌,畫卷瞬時被擊得四分五裂,碎片紛紛揚揚的落下,仿佛下了一場春日裏的雪。


  蘇幕握著劍的手,掌心一片濡濕,手背上青筋凸起,可她沒辦法,什麽都做不了,隻是眼睜睜的看著。


  繪著母親發髻一腳的碎片,落在欒勝的腳邊。


  她看著他,抬腳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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