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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這人,是誰?

  年修一開始還愣怔,其後便明白了自家千戶大人的意思,麻溜的讓人收拾了一下。


  眼下這會,沈東湛應是送尚遠進了宮。


  但定遠侯身份不俗,很多事情自然不能公開,連帶著睿王李玨,也隻是進禦書房片刻,便與沈東湛一道退了出來。


  絲毫沒有因為身份,而被皇帝特殊對待。


  “沈東湛。”李玨負手而立,即便與沈東湛一道被驅出禦書房,屬於皇子的氣勢不能丟,“你說父皇會如何處置他?”


  沈東湛行禮,“下官不知。”


  “是不知,還是不想說?”李玨問。


  沈東湛緘默。


  言多必失,不說最好。


  李玨睨了他一眼,唇角忽然擠出一抹笑,“罷了,既是不想說那便不說,不過本王之前的提議,對沈指揮使永遠有效,好好考慮!”


  語罷,李玨拂袖而去。


  沈東湛立在原地,目色沉沉。


  “爺,他這是什麽意思?”周南瞧著沈東湛的麵色,心內亦是不悅,“一邊想拉攏,一邊又放不下自己的架子?倒也是個人才!”


  沈東湛深吸一口氣,“莫要再提。”


  “是!”周南行禮。


  約莫在門口站了半個時辰左右,皇帝在內傳召。


  沈東湛進了門,垂眉順目,斂盡鋒芒,“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愛卿。”皇帝招招手,“近前說話。”


  沈東湛弓著身子,近至皇帝跟前,“皇上有何吩咐?”


  “於朕而言,你是晚輩,若真的要論斷起來,也算是朕的子侄輩。”皇帝歎口氣,“朕果然沒看錯你,能從定遠州把人帶回來,你功不可沒,委實有你爹沈丘當年的風範。”


  提及自己的父親,沈東湛便知道,皇帝怕是要放大招了。


  果不其然。


  皇帝緩了緩,輕輕拍著他的手背,“這樁事,朕不想讓太多人知道,睿王那邊,朕已經說過了,所以你……明白嗎?”


  “臣,明白!”沈東湛回答得很是幹脆。


  皇帝點點頭,“朕知道,這一路上你很不容易,但是定遠侯府之事,茲事體大,不能出任何紕漏。”


  定遠侯尚遠,曾對皇帝有過救命之恩,不管出了什麽事,皇帝都得免他一死。


  這是早前的承諾,是皇帝的君無戲言。


  沈東湛知道,但也不敢多說,君臣有別,這道理他比誰都清楚,“臣,遵旨。”


  “陪朕去一趟天牢,朕去見見他。”皇帝說。


  沈東湛行禮,“是!”


  皇帝親自去天牢,見尚遠,可見對其重視,沈東湛心裏有些疑問,縱然尚遠早些年對皇帝有救命之恩,但也不至於到這樣的地步。


  這裏麵,怕是有文章。


  因為身份特殊,尚遠被獨立關押,周遭都是錦衣衛的人看守,沒有讓閑雜人等靠近。


  對此,皇帝深感滿意。


  沈東湛辦事,果真是最穩妥的,這跟他爹沈丘那不著調的樣子,委實天差地別。


  一道同行的,還有欒勝。


  “臣會守在外頭,請皇上放心,不會有人知道!”沈東湛躬身。


  欒勝躬身,緊跟在皇帝的身後,慢悠悠的進了天牢,“皇上,您仔細腳下。”


  “朕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這一天,沒想到……”皇帝後半截沒說完。


  欒勝卻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沒想到,尚遠怕是要走在皇帝的前頭了。


  可這,不就是皇帝的本意嗎?

  皇帝年歲大了,覺得自己怕是不久於世,可不管是哪個皇子登基為帝,自己留下來的這些老臣都不是新帝能駕馭的,幹脆……能帶走的都帶走。


  及至牢門口,欒勝手腳麻利的打開了牢門,將一旁的凳子擦拭幹淨,待攙了皇帝進去,自己就退到牢門口站著。


  皇帝坐在那裏,目光沉沉的睨著狼狽的尚遠。


  此時此刻的尚遠,哪裏還有昔日的意氣風發,手筋斷了,整個人都廢了,奄奄一息的躺在木板床上,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已然沒了蹦躂的能力。


  “你說說你,被一個後生晚輩弄成這樣,哪裏還有當年常勝大統領的樣子?”皇帝幽幽的開口,慢條斯理的捋著袖口的褶子。


  聽得這話,尚遠捂著胸口吃力的爬起來,靠坐在牆壁處,白了一張臉望著燭光裏的皇帝,“皇上老了。”


  皇帝麵色一緊,瞧著狼狽不看的尚遠,隻見其蓬頭垢麵,花發淩亂,瞧著他緊捂著胸口的樣子,顯然是受了傷,且以麵色觀,應是傷得不輕。


  “朕,即便是老了,卻還是好好的坐在這裏。”皇帝雙手抵在腿上,“不像你,身陷囹圄,淪為階下囚。”


  尚遠低咳兩聲,慘白的唇微微顫了顫,“不都是拜皇上所賜嗎?”


  “你若不是與老二勾結,朕何需如此待你?”皇帝歎口氣,“尚遠,朕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麽做?遠在定遠州,當你的土皇帝不好嗎?非要惦念著朕的龍椅,把手伸到朕的跟前?”


  可見,皇帝什麽都知道。


  “皇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是因為當年的承諾罷了,隻是這位置原就不是你的,當年皇上怎麽拿到這皇位的,您心裏清楚。”尚遠冷笑,口吻嘲諷而輕蔑,“現如今您的兒子,隻是有樣學樣,皇上為何要如此生氣?”


  皇帝目色沉冷,誰都不願意被人揭短,尤其是皇帝。


  昔年的黑曆史被翻出來,任誰都不會高興。


  瞧著皇帝麵上的不悅,尚遠笑了,忽然扯開了衣襟,露出了胸膛上的箭疤,“皇上別忘了,當年要不是我替您擋下了那一箭,您哪有今時今日?”


  這一箭,直貫心口。


  “臣的心髒偏了些,僥幸活到了現在。”尚遠慢條斯理的攏起了衣襟,“皇上,您還記得當日說過什麽嗎?”


  皇帝擱在腿上的手,微微蜷握,目色淩厲的盯著他,“尚遠!”


  “君無戲言。”尚遠靠在那裏,“皇上若是要食言,怕是會被天下人嗤笑。老臣死不足惜,隻是來日史書工筆,免不得要給您添上一筆,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皇帝拍案,“放肆!”


  “我都是快要死的人了,就算放肆一回又如何?皇上讓睿王和沈東湛去定遠州拿我,不就是想讓我死嗎?”尚遠還不算糊塗,有些事心照不宣。


  皇帝裹了裹後槽牙,“你若不是想要謀反,朕何需不念舊情的拿你?尚遠,錯在你,朕隻是想穩固朝堂,安定天下而已!”


  “是啊,皇帝沒有錯,錯都是老臣。”尚遠仔細想了想,從皇帝說起那一句“土皇帝”開始,他就知道皇帝動了殺心。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一山不容二虎。


  皇帝沒說話,就這麽定定的看著他。


  每個皇帝登位,都免不得血雨腥風,這是實情,總有人不服,總要殺雞儆猴,而這些所謂的老臣,倚老賣老,手握大權不肯放,終究會成為朝廷禍患。


  “皇上讓沈東湛來拿我,多半是料定了,沈丘不會坐視不管,定然會在背後幫著打點,您這老謀深算的習慣,還真是一點都沒改。”尚遠繼續道,“沈東湛若是輸了,結怨的也是我跟沈丘,這招借刀殺人,委實好得很!”


  燭光搖曳,光影斑駁。


  死牢內,一片死寂。


  “皇上老謀深算,當年如此,現在對付我們這些老臣,亦是如此。”尚遠扯了扯唇角,“除了沈丘那個不著調,從不將心思放在正經事上的老家夥,還有誰能逃得過您的算計?”


  皇帝半垂著眼眸,沒有再多看尚遠一眼,“那你可曾想過,若不是自己的貪念,如何能著了朕的算計?朕有心算計,也得你有心犯錯才行。找不到錯漏之處,朕奈你何?”


  這話誠然不錯。


  尚遠自知理虧,低低的咳嗽著,“老臣已經老了,能否求得皇上,允臣解甲歸田,安度晚年?念在老臣侍奉皇上多年,有些事由臣安安心心的,帶到棺材裏去。”


  皇帝赫然眯起眸子,“你說什麽?”


  “皇上可知道,沈東湛那小子是怎麽抓住老臣的嗎?”尚遠問。


  這點,皇帝還真的沒想過。


  “當日皇上派了蘇幕和沈東湛同來,老臣一刀下去,差點將您的愛奴劈成兩截,皇上不會不知道吧?沈東湛算什麽東西,饒是他爹沈丘來了,也未必是老臣的對手。”尚遠靠在那裏,思緒萬千。


  瞧著燭光裏,斑駁的光影,好似瞧見了當年的場景,當年的人。


  可惜啊,光影猶在,昔人已沒。


  “因為一幅畫。”尚遠說。


  皇帝似乎已經猜到了。


  “那幅畫掛在老臣的書房裏十多年了,沒人敢把它摘下來,老臣日夜對著,誰知道居然因為這,著了沈東湛那小子的道。”尚遠娓娓道來,“一副假畫,換了老臣這條命。”


  皇帝扶著桌案,徐徐站起身來。


  “怎麽,皇上記得了?”尚遠笑了,這一次是得意的笑。


  皇帝麵色黢黑,“尚遠,朕一直容忍你,你莫要欺人太甚,朕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提到了這事,皇上的心裏就不樂意了?”尚遠嗤鼻,“皇上既能做得出來,又為何怕人說?時隔十數年,原來放不下的,不止老臣一人。皇上這些年,午夜夢回之時,可有想起她啊?”


  皇帝憤然拂袖,“閉嘴!”


  “顯然,是有。”尚遠音色微沉,“老臣日日想著,夜夜惦念著,可惜了……”


  皇帝背對著他站著,狠狠閉了閉眼,“朕不會殺你,但朕也不會放過你,你便在這裏安度餘生吧!”


  “皇上是要囚禁臣?”尚遠直起身。


  皇帝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當年的事,皇上……”尚遠嗬笑,“來日下了地府,也不知還能不能見著她?不過,她多半是不願見咱們的,恨死了咱們。”


  皇帝立在門口位置,“你到底想說什麽?”


  “老臣會這裏反省,但求皇上免於老臣家人之死,否則那些事會被人一一抖落出去,皇上也不願意舊事重提吧?”這已然是威脅。


  赤果果的,威脅。


  皇帝扯了唇角,“欒勝,記下來!”


  “是!”欒勝就在牢門口,聽得這話,躬身行禮稱是。


  皇帝側過臉看向尚遠,“朕不會殺你,也不會殺你的家裏人,但他們若還是死了,山高皇帝遠的,朕也沒辦法!”


  語罷,皇帝拂袖而去。


  尚遠掙紮著幾欲去追,卻被欒勝一掌打翻在地。


  欒勝立在那裏,瞧著胸口瞬時湧出血色的尚遠,皂靴不輕不重的踩在他胸口,“事到如今,定遠侯還以為這是在定遠州嗎?嗯?”


  “你個閹狗,挪開你的腳!”尚遠的手筋是被沈東湛挑斷了,別說是拿刀,饒是平素正常生活,都極為困難,自然沒力氣反抗。


  欒勝腳下微微用力,“現在的你,就是個廢物,雜家是閹人,你兒子不也是嗎?”


  提到兒子,尚遠神情一滯。


  “想明白了?”欒勝勾唇,慘白的麵上,漾開陰測測的笑,“你的一雙兒女,如今就在雜家的手裏,雜家捏死他們,就跟捏死螞蟻一樣容易。”


  尚遠咬著牙,“你想幹什麽?”


  “沒想幹什麽,就是想讓侯爺嚐一嚐,妻離子散的滋味。”欒勝深吸一口氣,低眉望著腳下的尚遠。


  何其高高在上的身份,如此尊貴的人,如今被他踩在腳下,這是怎樣的愜意滋味?

  “你……”尚遠掙紮著。


  奈何,力有不逮。


  欒勝啐了一口,“人在做,天在看,報應不爽。”


  “你敢動我!”尚遠厲喝。


  欒勝見過各式各樣的人,死到臨頭還不忘擺威風的,的確不在少數,“雜家跟著皇上一道進來,現在皇上走了,雜家還留在此處,你就沒想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嗎?皇上不殺你,不代表你無需死。”


  “你要殺了我?”尚遠愕然。


  欒勝深吸一口氣,“這話說得太難聽了,不過是讓您閉上嘴,免得惹皇上煩憂,而外頭的人,是絕對不會聽到您的死訊,隻以為您還活著。至於您的那些家眷,請侯爺放心,咱們東廠會替您一並送下去!黃泉路上,您不會寂寞的!”


  “欒勝!”尚遠眥目欲裂,“本侯到底何處得罪了你,要你抓了本侯的兒女,讓尚家斷子絕孫?”


  欒勝搖搖頭,“侯爺不必記起,畢竟有些事,該忘!”


  腳下,驟然用力。


  血,大口大口的匍出了尚遠的唇,他不敢置信的瞪著眼,望著麵目猙獰欒勝,尤其是欒勝眼中的恨意,那樣的清晰而刺目。


  “你、你……”尚遠想要開口。


  然則,除了滿嘴的血,他已發不出聲音。


  欒勝突然收了腳,“就這麽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雜家思來想去,還是留著您慢慢的來。想必皇上也會喜歡,這樣的結果!”


  語罷,欒勝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尚遠倒伏在地,已然隻剩下一口氣。


  可東廠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也死不了。


  從天牢出來,欒勝斂了所有的情緒。


  皇帝還在天牢外頭立著,仿佛思緒萬千,隻定定的望著天際的浮雲。


  “皇上!”欒勝行禮。


  皇帝回過神來,“交給你了!”


  “是!”欒勝知道皇帝的意思,“奴才一定會辦好這差事,請皇上放心!”


  放心二字,談何容易。


  身為皇帝,就沒有真正放心的時候。


  想當年,這些老臣也是各個指天發誓,說是要讓他放心,可到了最後,真正讓他放心的……大概隻有不知所蹤的沈丘。


  “蘇幕受了傷?”皇帝問。


  欒勝一怔,沒想到皇帝居然會問起這樁事,當即行禮稱是。


  “尚遠下手不輕,想來蘇幕傷得不輕,此事為何不提?”皇帝側過臉看他,想了想,又不願追究下去,“既是仇怨的雙方,想必你也知道該怎麽做?” 欒勝頷首,“奴才明白。”


  蘇幕受了尚遠一刀,現如今讓蘇幕去收拾定遠侯府的人,想必是最好不過。


  及至皇帝走遠,欒勝才回過神來。


  蘇幕……


  “去把蘇幕叫來。”


  “是!”


  殊不知,此時此刻,殷都城的巷子裏,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周南懷中抱劍,冷眼瞧著同樣持劍的年修。


  蘇幕和沈東湛四目相對,各自凜冽。


  “蘇千戶的畫,很好使!”沈東湛開口,“否則……”


  蘇幕沒說話,此後再無救命之恩。


  “當日是我誤會了。”沈東湛又道。


  能抓住尚遠,蘇幕的畫……功不可沒,但他又不想直接承蘇幕的情,畢竟東廠和錦衣衛本就不是一路人。


  蘇幕神色寡淡,抬步朝著巷子口走去。


  “哎哎哎,這是什麽態度?”周南嗤然,“愛答不理,好大的架勢!”


  年修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還不讓人說實話了?”周南不依不饒。


  沈東湛深吸一口氣,緩步跟著蘇幕往外走。


  從宮內出來,他便讓人尋了蘇幕的行蹤,得知她剛出提督衙門,便在這條她必經的巷子裏等著,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


  好在,沈東湛也不稀罕蘇幕的表態,他隻是單純的想說聲謝謝,但又說不出口,幹脆在她麵前晃一圈,權當是承情。


  巷子口,顧西辭拱手作揖,“蘇千戶。”


  蘇幕立住腳步,“是你?”


  不遠處,周南摸著下巴,“爺,這又是哪個山頭冒出來的?”


  沈東湛半眯起眼,麵孔很生,但五官俊俏,再觀衣著,質地中上,周身文質彬彬,言談舉止頗為文雅,像是個……讀書人?


  眉心突突跳,沈東湛滿心狐疑:這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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