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唯一的生還機會
——“你還好嗎？”
這句話就好像在問一個陌生人，某個地方該怎麽走一樣，平淡至極。
她還好嗎？寧萌簡直想笑，他怎麽能冷漠至斯，竟問她這樣的問題？
她好不好，難道他想像不到嗎？
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緒，顧禦庭忽然握住她的手，“別怕，我在你身邊。”
顧禦庭想像不到，此時此刻，他的這一句話，對寧萌來說，有多重要。
重要到，是她全部力量的來源。
寧萌忍著淚，嘲弄地反問：“你有什麽資格問我這個問題？”
他夠資格麽？他不配！
眼前這個中年男人，名字叫寧靖，是國際上響當當的攝影師。
隻是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是寧萌的親生父親。
十七年了，她的爸爸和媽媽離婚已經十七年了，十七年前，媽媽去世之後，盛阿姨曾打電話給他，讓他來接自己走。
不是盛叔叔和盛阿姨不想要她，而是考慮到她年紀太小，正是需要至親的年齡段，所以才給他打電話。
可是他拒絕了。
上幼兒園的時候，所有人都嘲笑她是沒爸媽的孩子，她哭著給他打電話，可卻是一個女人接的。
小學的時候，她依然被嘲笑，當時還完全不會控製自己情緒的她和嘲笑她的同學打了一架，委屈地又給他打了電話，可他隻是沉默。
初中的第一年，媽媽的忌日，她很孤單，沒有媽媽陪伴的她，對爸爸的渴望忽然變得很強烈。
那一次她還是沒忍住給他打了一次電話，他在電話又是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他也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顧。
寧萌在房間裏哭了整整一夜，這一年她終於懂了，她被徹底拋棄了。
年幼的寧萌不服氣，為什麽自己被拋棄？憑什麽是自己被拋棄？
她要證明給他看，她一點也不遜色，所以，從那以後，她拚命學習攝影，為的就是有一天，站在和寧靖同樣的高度上。
笑著大聲告訴他：“瞧，你當年拋棄的小姑娘，現在很優秀，她並沒有因為被你拋棄，就變得不堪！”
隻是，想象畢竟隻是想象，十七年後再見，她哪裏能夠做到平心靜氣？
加上，她現在並未成名，那些昔日的“雄心抱負”在此時竟顯得十分可笑。
她緊抿的唇，再次開啟，“十七年前，你離開之後，我就和你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所以你別問我好不好，我好又怎樣？我不好你又當如何？”
寧靖抿緊了唇，不再說話。
島上的狂風還在肆虐，大雨將下未下。
“既然人都到齊了，寧萌，我們開始吧。”任青青開口道。
她指著不遠處的潛水船，“看到那兩艘潛水船了麽，寧萌？我們來一組海底拍攝進行比賽吧，比……你和我，誰能活著上岸，若兩人都能成功上岸，便讓寧伯父來評判，你與我，誰輸誰贏。如果你勝了，我就將顧梓琳放了，怎麽樣？”
寧萌、顧禦庭和林湛，皆是瞳孔一縮。
顧禦庭本身就是個脾氣狂躁的，當下便開口道：“任青青，梓琳何其無辜？你如果不將她放了，本少有一百種弄死你的方法！”
任青青卻全然不畏懼，“我知道顧少很有能耐，可我也不怕告訴你，顧梓琳所在地方，周圍都被我安裝了炸彈，我已經跟我的夥伴說過了，如果我明天不能安全回到市區，他就會引爆炸彈。”
任青青的語氣輕飄飄的，但話語裏的內容簡直讓人膽顫。
寧萌盯著寧靖問：“你在來之前，就知道任青青的目的？”
寧靖點頭，“知道。”
寧萌差點背過氣去，不知道說什麽了。
小時候不管她多委屈，給他打電話，他都不加以理會，沒想到任青青倒是能請得動他，真可笑啊！
“任青青，你這麽喪心病狂，即使沒有梓琳，我也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林湛也表達著自己的態度。
“我知道啊，所以我將她綁起來了，恰好她也是顧少的妹妹，而寧萌恰好是顧少的人，寧萌會答應和我比賽的，對吧，寧萌？”
“你倒是很有自信！”寧萌冷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們開始吧，不過到時候誰生誰死，不一定，有可能會是你哦，任青青！”
“那又有什麽關係？我如果死了，顧梓琳就給我陪葬，也不錯。”
話已至此，他們還能說什麽？
幾個人一起往潛水船那邊走，這種天氣潛水，簡直是作死。
可顧梓琳在她手上，寧萌膽敢不答應？
不僅要答應，而且還要確保任青青不能出事，否則顧梓琳也別想活了。
到了潛水船跟前，顧禦庭忽然捉住寧萌的手腕，“我替你去。”
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足夠在場之人聽得清楚，語氣裏夾雜著不容抗拒的堅決。
寧萌頓時感動得要死，這樣的天氣潛水，基本就是去一個死一個，她不想死。
但她也知道，不能讓顧禦庭去死。
同樣的，任青青也絕對不會答應，讓顧禦庭代替她。
“你又不會拍照，去了有什麽用？”寧萌笑嘻嘻地撥開他的手指，“相信我，一定會沒事的，你在上麵也挺好的，如果我出了什麽事情，你可以第一時間救援我啊。”
任青青看著他們兩個膩膩歪歪的樣子，臉上並沒有任何不悅，反倒說：“顧少如果不放心寧萌的話，可以和寧萌一起上潛水船。”
顧禦庭和寧萌相視一眼，她有這麽好心？
下一刻，寧萌就有些明白，任青青的目的不是讓自己去死，而是要自己和她進行比賽。大概沒事情比讓她爸爸來做評委，更讓她難堪的了吧？
如果到時候寧靖年輕時候的關係，判了任青青贏，她豈不是成了大笑話？
寧萌的心裏不是滋味極了。
“我們走吧，我和你一起下去拍攝。”顧禦庭道。
寧萌拒絕，可顧禦庭卻全然不聽，兩人很快就到了潛水船上。
任青青滿意地看著他們，轉身對林湛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下水？保護我也是保護顧梓琳，不是嗎？當然，你可以拒絕。”
林湛隻是遲疑了一秒鍾，就跟著她往前走，並放下狠話，“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對梓琳有可趁之機的。”
任青青勾唇笑了笑，不語。
就這樣，顧禦庭和寧萌一起，林湛和任青青一起，分成兩個組，倒也是勢均力敵。
隻是潛水條件很糟糕，哪怕在岸上將所有設備都認真檢查過了，也避免不了意外發生。
一個小時後。
兩組人員都離開海麵很久了。
好在越往下，水流衝擊越小。
寧萌心急，所以注意力全在拍照上，顧禦庭若是距離她近了，影響了她的構圖，還會被她說。
顧禦庭雖然不怕潛水這種運動，但對於水底拍攝卻是不在行的，被說的次數多了，也就乖乖地離她遠一些，確定她安然待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就夠了。
還別說，海上驚濤駭浪，海底卻是另外一番世界，平靜而祥和，各色各樣的魚群從周圍穿過。
拍攝很順利。
不到半個小時，兩人就開始往上而去。
寧萌的心情放鬆了許多，卻在這時，聽到一聲異響，她心中咯噔一聲，暗暗祈禱千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
然而，天不遂人願，那響聲越來越大，背後的氣瓶密封圈有鬆掉的跡象，並且已經開始漏氣了。
其實寧萌對潛水的認知，真的很淺很淺，淺到完全不懂的地步。
所以她大腦先是空白了一秒鍾，旋即想起曾在當紅暢銷書作家大冰的書本上看到氣瓶出問題的情況。
好像是要先看氣壓……
對，氣壓！
她看向氣壓表，果然看見氣壓表的數值在迅速降低，前一眼還在60帕，不過眨眼的速度，就到了40帕，按照這樣的速度，根本不夠支撐她到海麵。
接下來……要怎麽做？
好像是……緊急上升？
對，那本書裏說的是緊急上升可能會得氣壓病，可如果不緊急上升，她直接會死。
她心裏慌極了，也不敢讓顧禦庭發現，如果他發現的話，來救自己怎麽辦？她不想拖累他……
寧萌也是佩服自己，此刻還能想到書本上寫過的那些內容。
她按照書本上說的，深深吸幹淨氣瓶裏最後一口氣，而後緊急上升……
可是距離海麵太遠了，等她將肺裏的氣體吐完之後，還沒到海麵上，那瞬間，她被巨大的死亡陰影籠罩著，什麽都來不及想，就想到再看顧禦庭最後一眼。
然後，她就真的看到他了，他正在迅速向她遊來，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而已，他的呼吸器就已經塞到她嘴裏。
他右手摟緊了她的腰身，兩人依靠著同一根呼吸管，同時踢蹬著雙腿往海麵上遊去。
可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與他們作對，又或者是任青青從中做了手腳，顧禦庭氣瓶裏的氣體顯然不足了。
這是在檢驗他們的愛情麽？
見到寧靖都沒哭的寧萌，此時眼淚嘩嘩嘩地流，和海水混在一起，雖然看不真切，卻是真真實實的。
她緊緊地盯著顧禦庭的容顏猛看，像是要將他的輪廓與五官，刻入自己的靈魂裏似的。
海水中，依稀可見顧禦庭的眉頭微微皺起來。
寧萌心想，他長得這麽好看，不該蹙眉的啊，顧少，你應該開心……
然後，她就狠狠地推開了顧禦庭，將唯一的生還機會給了顧禦庭。
也許，這就是任青青的目的之一，她允許顧禦庭和她一起潛水下來，不過就是想要看看，顧禦庭和自己在最後關頭，是否會為自身的生存，而將對方拋開？
這場比賽，當真處處是關卡呀。
先是她的父親；再是在兩人的生死之間做抉擇；如果幸運些兩個人都沒出事，她還要接受父親對自己作品的評判……
每一個關卡，都帶著十分的陰狠，如同數百根銀針，紮在她的心上，狠狠地泛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