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找不到她,讓你生不如死
寒風呼嘯,白雲繚繞的山巒間,一輛直升機懸於百米之上。
直升機下,一根隱於無形的繩索捆綁著一名已經昏厥的女子,她穿著單薄的衣衫,長發隨風飄揚……
這是一副淒美的畫麵。
梁大金沒有勇氣看,猴子也不忍直視,“哥,這個距離可以了嗎?”
梁大金揮揮手:“再放點。”
“哥,到底了。”
梁大金閉上眼,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點點頭,繩索被剪斷,艙門關閉,直升機飛走了。
鍾禾曾經在某個深夜醒來時有過那樣的幻想,如果她真的是花花,她不會去投奔任何人,她會選擇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一個人安靜的生活,每天看太陽升起,看夕陽落下。
然後在歲月更迭的時光裏,慢慢地老去……
她沒有生得偉大,她也不想死得光榮,更不想死於非命。
二十多年的時光裏,她無數次的與死神擦肩而過,而每一次的僥幸活命,都讓她覺得自己是個連死神都不想領回家的人。
可是這次,她好像再也不能僥幸了。
她睜開眼時,漫山遍野的黑暗讓她難以分辨自己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身體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靈魂似乎也已經出竅,她隻剩下一具冰冷的軀殼,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
身體是空的,腦子是空的,心也是空的,這麽漫長的時間沒有人來救她,她也就沒有什麽奢望了。
都說將死之人,會把自己的一生從頭過濾一遍,那些所有美好的過往,都值得來世再懷念。
可是她不。
她沒有美好的過去可以懷念,她隻有對來世美好的寄托。
若是有來世,她隻想投胎到一個溫暖的家庭,可以沒有很多錢,但是一定要有愛。
家人之間相親相愛,她可以被父母寵成小公主,不用擔心被關小黑屋,不用擔心挨餓受凍,不用擔心被暴打,更不用擔心被……
所幸那樣的人生離她已經不遠了。
重新再來一次,她的人生一定不會再是現在這個樣子。
輕輕的闔上眼,她等待著死神的降臨,能清白的死去,已經是上天對她最大的恩賜。
有冰冷的液體落到她的手上,再到臉上,再到身上,她沉重的眼皮一翕一合,當意識到那些冰冷的液體是什麽時,她在心中呐喊:不要——
巨大的恐懼感向洪水猛獸一樣向她襲來,六年來每天晚上都會在夢境中出現的畫麵,在這個雪花紛飛的夜晚,又一次卷土重來。
為什麽你不肯放過我?
她想向陽而生,她想善待世界上的每一個人,可是這個世界卻從不肯對她善良,它逼她,逼她親手做下了她不想做的事。
以至於每到這個時刻,她都要受著摧心剖肝的折磨。
雪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裏都是那些讓她不敢直麵的過去,那個讓她崩潰的深夜,
那雙死不瞑目惡毒的眼,那一大片一大片殷紅的血。
她死不了,也哭不出,任自己在無間的地獄裏絕望到窒息。
如果有來生……
不要有來生了。
來生,她不想再生而為人。
褚淮生在淩晨一點接到錢進的電話:“褚總,人找到了。”
梁大金從被錢進抓到那一刻就開始痛哭流涕,他知道自己這下完了,徹底的完了。
他被帶到褚淮生麵前,感受到一股淩厲的寒氣後,梁大金一把上前抱住對方的腿:“哥,我錯了,是姑讓我做的,我沒辦法啊……”
“人呢?”
褚淮生平靜問。
這種平靜明顯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梁大金哆嗦成一團,怎麽也不肯回話,褚淮生切齒的又問了一句:“我問你人呢?”
“哥,你饒了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
“梁大金,褚總現在問你人在哪裏,你不要再答非所問挑釁他。”
錢進嚴肅提醒。
“在、在鳳凰山。”
一行人深夜來到鳳凰山下,雪還在淅淅瀝瀝的下,因為下雪車開不上去,褚淮生整個人看上去比暴風雪還冷。
“在哪裏?”
他質問梁大金。
梁大金不敢看他的眼睛,哆哆嗦嗦的低著頭:“我不知道。”
褚淮生一腳將他踹倒在地,蹲下身揪住他的頭發問:“你耍我是嗎?”
“哥,我沒有啊,我是從那上麵將她丟下來的,那麽高那麽遠,我也不清楚她落到何處去了呀,嗚……”
順著梁大金手指的方向,褚淮生緩緩抬頭,又落下,即便是深夜,梁大金仍被他瞳仁中彌漫的殺氣震懾到魂飛魄散。
“從那上麵?”
褚淮生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姑說你不喜歡她,她跟我說你不會怪我的,我要是知道哥你在意,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呐!!”
褚淮生一個踉蹌,險些沒站穩,他手指向山的位置:“上去給我找,今天要是找不到她,我讓你生不如死!”
淩晨三點,將近四百多個人在三千平方千米的鳳凰山上,展開了地毯式的搜尋……
淩晨四點,一無所獲。
淩晨五點,依舊沒有收獲。
淩晨六點,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輕紗,山巒間的薄霧逐漸消散,終於聽到有人喊——
“找到了!”
褚淮生在一行人的簇擁下踩著一指深的積雪,一步一個腳印向前,越靠近那個單薄的身影他的步伐越沉重,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有這樣的心境,因為懼怕未知的結果而不敢向前。
女人靜靜的躺在地麵上,積雪覆蓋了她全身,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頭發都沾染著晶亮的雪水。
他俯身拂去她身上的積雪,輕喚了一聲:“鍾禾?”
沒有任何的反應。
就在他顫抖的手指觸到她鼻端探視氣息時,她緊閉的雙睫動了動,無力的掀開一條縫,又合上,再掀開。
經曆了一天一夜的六道輪回,鍾禾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她木然的躺在雪地上,想說話說不出,想動動不了,隻能虛弱的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任悲傷的眼淚一滴一滴融於刺骨的冰雪中。
掉下生死崖她沒哭。
替他挨了一刀她沒哭。
他見識過她的堅韌。
卻從未目睹過她的脆弱。
褚淮生不是第一次見到女人在他麵前哭,卻是第一次,因為一個女人的流淚,而感覺到心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