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機會來了
王叔自然不會過來,江春水自然也不會相信他現在會過來。
王曉軍打完電話,故作遺憾的說道“不巧,他跟車去西林了,估計得過幾天才回鵝城。”
“不過你放心,春水,我們是什麽關係你還不放心麽?這事情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畢竟車子不是你一個人,也不是我叔他一個人的,我在裏麵還占著股呢!要我叔真拿了錢,我第一個跟他沒完。”見江春水仍舊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王曉軍又信誓旦旦的補充道。
江春水坐在沙發上沒搭腔,冷冷的看著王曉軍在自導自演。
“那你想怎麽樣你說嘛!難道你還懷疑是我在背後搞鬼拿了你的錢不成?”王曉軍急了,挑起眉頭說道。
挑眉頭是王曉軍的標誌性動作,跟他交往多了,江春水就發現這是他在做試探動作的下意識反應。
江春水冷哼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把煙頭放進煙灰缸裏摁滅,冷冷說道“賬本我就放這裏了,你們叔侄倆好好看看吧。”說完,也不等王曉軍的反映,直接就向門口走去。
臨出門前,江春水突然頓住,扭過頭來一字一頓的對王曉軍說“你最好給得出一個說法,不然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口頭威脅是最沒有用的威脅,這個道理江春水自然懂得。但此時此景,不撂兩句狠話出來,江春水都覺得對不起現在這氛圍和自己一臉肅殺的表情。
從陰暗的樓道口出來,站在溫暖的陽光底下,江春水突然有大吼一聲的衝動。
這一年來過得真是太憋屈了。即便懂得人家在背後插刀,但為了那一丁點的希望還是不得不忍辱負重、裝聾作啞。現在回想起來,江春水不禁為自己當初的單純感到好笑。惡人才不會良心發現,與他們而言,感情不過是一項不費成本的工具而已。
奪天下不能靠兒女情長。不知為什麽,江春水此刻突然想起了人間正道是滄桑那部電視劇裏蔣校長曾說過的那句台詞。
江春水回頭看了一眼王曉軍所住的那棟樓,在那鋪滿陽光的陽台上,他們坐在那一塊抽煙吹牛的場景似乎還曆曆在目。江春水知道,從今天起,自己和王曉軍就算是徹底的拜拜了。而同樣結束的,除了一段數年累積下來的感情,還有那個曾善良、曾仗義、曾懵懂無知的自己。
實際上,在這天之後,江春水和王曉軍就再沒有過任何交集。兩人頗為默契再沒有互相聯絡過對方,哪怕是結婚生子這樣的人生大事。至於那兩萬塊錢,江春水沒有還,而王曉軍也沒有再問過。
周一上班的時候,黃英找了個機會溜進江春水的辦公室,神神秘秘的跟江春水說他可能要被重用了。
作為黨政辦的負責人,黃英的消息渠道自然比江春水多得多。聯想到上周剛開的班子會,江春水不禁心底一凜,心想鎮裏人事方麵該真有什麽大動作吧。
但轉念一想,自己才入職不夠一年,公務員登記都沒完成,根本就不符合提拔的資格條件。就算是有破格提拔這一說,但這樣的狗屎運落到他江春水的頭上那也除非是祖墳冒青煙了才差不多。
“團委書記要換人了?”江春水稍一思索,覺得唯獨是團委書記這個職位自己還有點機會。鎮裏早就傳言,某位鎮領導對張珍相當不滿意,在班子會上點名批評了她好幾次。而張珍也頗有個性,在矛盾激化之後,索性就托關係跑市裏跟班學習去了。
團委書記按政策享受鄉鎮副科待遇,雖然不是領導崗位,但團xitong出領導的說法人人皆知,而且鄉鎮團委書記不講究任職年限,所以這個職位向來都是江春水這幫年輕幹部關注的重點。
“你想哪裏去了,團委書記不是張姐在做著嘛!”黃英不滿的橫了江春水一眼,她和張珍私底下的關係不錯,江春水這麽說她自然不樂意了。
“那哪還有什麽崗位能給我的?難不成讓我去做婦聯主xi啊?”江春水雙手一攤,莫名其妙的問道。
“你怎麽總是沒個正形的啊!你聽誰說男的可以做婦聯主xi的?”黃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跟你說認真的,鎮裏現在準備把扶貧辦從民政辦單列出來,上周開班子會討論的就是這個事情。”
“不可能吧,扶貧業務放在民政辦都多少年了?哪是說分就能分的!再說了,扶貧這一塊能有多少業務,有必要單列出來麽?”江春水有點不相信。
“你別不信啊,這可都過了班子會了的。聽說現在上頭很重視扶貧工作,準備搞一輪da動作,鎮裏也是未雨綢繆,提前做準備。哎,這個事情你可別跟別人說呀,要是傳出去,書記又得說我們黨政辦保密意識不強了。”
“嗯,不過就算把扶貧辦單列出來,也輪不到我去做主任吧?羅琦、蘇大哥這些人那個不比我資曆深?”
“羅琦是工勤編,肯定沒機會。蘇大哥年紀大了,眼瞅著都是要退休的人了,誰還會給他衝到前頭去啊。我實話跟你說,就你的機會最大,那天班子會上,不少領導都投了你的推薦票!”
“都有誰投了我的推薦票呀?”現在八字都還沒有一撇,所以江春水根本就沒問會議的結果,反而對黨委成員中有誰推薦了他更有興趣。
他在心底默默盤算了一輪,黃新作為自己的分管領導,自然不用說。組委謝君,對他向來青眼有加,應該會支持自己。武裝部長唐建斌平日裏沒少跟他打交道,那是革命情誼,錦上添花的事情他自然不會落下。至於其他人,江春水談不上深交,多是工作上的正常來往,所以他們的態度江春水也捉摸不定。
“黃副提議的,唐部長、粟常務和黃月副都讚同。我個人感覺,書記對你的傾向性也很明顯。”黃英四處瞄了兩眼,小小聲的說道。
“哦?那意思是還有人提出了其他人選咯?”江春水有點意外,他原以為會是分管人事的謝君先推薦的自己,但沒想到卻是黃新撥了頭籌。而粟寧群和黃月跟江春水平時走得並不近,偶有工作上的交集他自認為也沒有過出彩的地方,這次對方竟然投了自己的讚同票確實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嗯!組委提了梁榮芳。其他幾個領導沒明確表態。”
江春水一愣,沒想到他一直以為跟自己走得最近、關係最好的謝君竟然會另選他人。一種莫名的沮喪感油然而生,江春水突然就感覺自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看來之前自己對鎮裏人際關係的判斷都不怎麽對啊!江春水在心底暗歎一聲,不由得懷疑起自己對人情世故的判別能力來。
“梁榮芳都三十多了,估計組委也是考慮到她的年齡問題,想盡早幫她解決級別問題吧。”黃英察覺到了江春水的反常,稍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緣由,趕緊勸解道。
“得了吧,你以為我是剛出社會的小年輕啊?嗬嗬,年輕的時候,有提拔的機會,領導說你經驗還欠缺提拔了年紀大的。等經驗足了,領導又說現在提倡年輕化,還是多給年輕人一點機會吧。說到底,都是套路。”見左右無人,江春水也忍不住發了一通牢騷。不過至於組委為什麽提名梁榮芳,江春水倒還真沒想明白其中的蹊蹺。
“鎮長的意思呢?”江春水腦中靈光一閃,馬上想到了其中的一個可能性。
“鎮長也同意組委的提議。”黃英相當聰明,見江春水這麽一問,立馬也醒悟過來,“哎,你是說,這是鎮長的授意?”
“我沒這麽說,不過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江春水用手指輕輕敲著桌麵,發出頗有節奏的聲響。
黨政領導幹部選拔任用工作條例中規定,選拔任用黨政領導幹部必須堅持五湖四海、任人唯賢,德才兼備、以德為先,注重實績、群眾公認,民主、公開、競爭、擇優等原則。但實際上,但凡涉及到這種幹部推薦的問題,能被推上台麵多是以關係遠近程度來考量的居多,能力、業績反而不是那麽的重要。
這個也好理解,現在講究的都是團隊作戰,能力差不要緊,關鍵是要能同組織保持高度一致。千裏馬不給騎,倒不如買匹劣馬省心。江春水自家人知自家事,像他這樣個性鮮明的人有多少人愛就會有多少恨,旁人對他的感官向來都是兩個極端,要麽是由衷的欣賞,要麽就會厭惡到了骨子裏。行或是不行,從來沒有還行這個評價。
何斌對自己不感冒他是知道的,之前他也曾絞盡腦汁想去緩和甚至討好對方,但發現話不投機半句多,自己越是往人家跟前湊,人家反而對他越加排斥起來。
江春水也反省過,但要說兩人之間有什麽深仇大怨哪也不見得,江春水甚至覺得自己在何斌麵前一貫來的表現還算不錯,無論是落實他安排的工作,還是日常禮節方麵,江春水可以說都從未出現過什麽差錯。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麽微妙,喜歡一個人很多時候並不需要理由,反之亦然。人際關係學裏麵講的那些技巧隻能在彼此關係相對和諧的基礎上發揮作用,但人畢竟是感官動物,情緒化、主觀化的東西很多時候才是主動人與人關係發展的關鍵。所以到後來,江春水也就懶得再做無用功了,既不刻意去何斌麵前表現,也不在糾結於對方對自己評價好壞與否。
好在從黃英透露出來的信息來看,書記對自己的評價似乎還不錯。在民主集中製被反複提及的今天,一句黨管幹部的原則實際上就決定了黨委書記在人事任免上的絕對權力。
看來還是要抱緊黃新的大腿。
黃英走後,江春水也無心工作了。他反複思量,還是認為抓緊直接分管領導這根線才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書記自然是最好的選擇,但他和書記平日裏接觸不多,僅憑一個會議上他所表達出來的態度就貼上去未免不妥。兩人級別不對等,就算自己有意巴結怕也效果不佳。而黃新不同,作為自己的直接分管領導,自己的工作表現對方是能直接感受到的。如果能夠得到黃新的認可,把這個關係維持好,進而通過它尋求往上的關係渠道倒不失為一個穩妥且有效的辦法。
“我考公務員是為了什麽?難道真的就是為了當官?”江春水突然警醒起來。不知從何時起,他竟然開始沉迷於專研這些明麵上看不見的東西起來,更令他驚心的是,對於人際關係、政治規則這些東西他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悟性和興趣。
在二十來歲的年紀,他太需要一個導師指引方向了。在生活的瑣碎中,起先那種雄心壯誌逐漸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則是越發實際的利益取舍。但是放眼窗外一望無際的田野,能回答他的除了那幾千來亙古不變的風沙之外,似乎並沒有其他任何的東西。
下午的時候,農大哥跑過來找江春水商量征地的事情。農文外出學習不在鎮裏,其他領導也沒人願意主動出來接這燙手山芋,所以工作也就一直拖著沒人管。
現在征地的事情接近尾聲,農大哥建議說要讓施工方在政府留一筆保證金,用於處理可能出現的遺留問題。江春水表示同意,這施工單位都是外地的,工程結束後要真出現一些像7號杆那樣之前沒暴露出來的問題可就麻煩了。人都走了再跟人家談賠償,人家鳥你才怪,到最後又得政府做個冤大頭出來幫人家擦屁股。
江春水當場就給農文打了電話,轉達了農大哥的建議。農文倒是讚同,但卻以自己在外地不方便跟施工方溝通為由讓江春水直接去找粟寧群匯報。
“都是一幫老狐狸了,肯定都不願出這個頭的。”江春水剛掛完電話,農建國就在旁邊不滿的說道。
這樣的結果江春水也是早就預料到了的,隻不過出於對老百姓負責的心態才又試著爭取了一把。
“要不,我們自個去跟施工方談吧?”江春水苦笑道。
“別!我說你可別犯傻!”農建國氣呼呼說道“你跟領導提建議可以,但千萬別擅作主張。這種事情吃力不討好的,要是談成了功勞沒你份,要是出問題了要擔責任了你肯定跑步了。小江你聽我的,意見我們提了,聽不聽是他們領導的事情。我們做小兵的,隻管做事就行了,他們怎麽說我們怎麽做,千萬別瞎攙和。”
江春水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他知道農建國是為自己好,說的更是大實話。
這一年來,兩人一塊下村一塊工作的次數數不勝數,在這期間建立了深厚感情。農建國經驗豐富,又是快退休的人了,為人處事也就沒有旁人那麽多的顧慮,一門心思就想著在退休前把自己那點東西找個接班人給傳下去。而江春水平日裏對農建國也是禮敬有加,但凡碰到點什麽問題都喜歡先找他指點一二,說他兩人名為同事實為師徒也不為過。(https://)《官場浮沉記》僅代表作者生幾何的觀點,如發現其內容有違國家法律相抵觸的內容,請作刪除處理,https://的立場僅致力於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台。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