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年輕人
吳鑫送人下樓的時候，兩人都頗有默契的沒有互相打招呼。等吳鑫送人回來，隔老遠就看見江春水正同自己店裏的服務員聊得火熱。
“哎喲，泡妞都泡到我店裏來了，你可以啊！”吳鑫一臉壞笑的走過來，狠狠拍了拍江春水的肩膀。
“經理……”吳鑫突然出現把小姑娘嚇了一大跳，趕緊站起來給他讓了個位置。
“嗯，小黃，去拿一件7度過來，再讓廚房炒一碟花生、弄一個牛肉炸彈。”吳鑫先給江春水遞了一支煙，才對傻愣在原地的小姑娘說道。
“酒就別喝了吧，這大半夜的，搞點茶算了。”江春水聽吳鑫張口就是一件啤酒，趕緊勸道。
“那不行，你這麽大個領導駕臨小店指導工作，哪能不喝酒咧？”吳鑫誇張的點了點桌麵，轉頭發現小姑娘還站在旁邊沒動，不由得有點惱火，“你還站著幹嘛咧？！快去拿酒啊！”
小姑娘在自己的老板麵前顯然有點局促，等吳鑫又重複了一遍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跑去把酒給搬了過來。
“怎麽下去這麽久？還送他們到酒店去了？”江春水問道。
“嗨！別提了。現在鵝城不是在路邊都劃了停車線，請了一幫人二十四小時在路邊蹲點收費。剛要走的時候，有人過來收費，我也是服了這幫人了，堂堂幾個衛生院的領導，就十來塊的停車費硬是不給人家，還說什麽我是誰誰誰，在xx鄉停車從來就沒人敢跟我收費過。我擦，這幫叼毛還真當全世界都是他們xx鄉的了。”說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吳鑫也來氣了，劈裏啪啦的就是一通抱怨。
“也不怪他們，都是習慣問題。他們在自己生活的那個小地方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做了幾十年的上位者，靠麵子吃飯都成習慣了，就算到了外邊，這種習慣一時半會還是難改得過來的。”江春水在鄉鎮呆久了，對這種事情倒是見怪不怪了。
他繼續分析道“環境有一種可怕的力量，就是在潛移默化中輕易就讓人形成思維和行為的慣性。人生活的環境越閉塞，往往就越容易變得狂妄無知。相反，如果圈子越開放、越富有競爭性，那麽活在其中的人們反而會越有自知之明，清楚的明白個人的卑微和弱小，在這個猙獰的社會麵前時刻保持微小謹慎。就好比那些在村裏橫行無阻的支書主任即便到了外麵也不會刻意收斂多少，因為在他們短淺的認知裏，他們不會把自己nb的原因歸結為自身所處的環境太落後。真正nb的人他們沒見過，這世界的寬廣博大他們也沒法理解，對他們來說，nb是什麽？nb就是他們本身！相反是那些真正身居高位、手握生殺大權的大人物，因為見多了nb的人和事，看多了這世間的風起潮湧，反而會對自己有一個比較清晰的認知，轉而向內尋求平衡的路徑。或者換句話說，能找準自己定位的人才能成為大人物，而大人物往往對自己都會有一個比較準確合理的判斷。”
“嗯，也是，不然也就沒有“閻王好找小鬼難纏”這句話了。”吳鑫這些年一直跟著老板做醫藥器材的銷售業務，平時接觸的多是鄉鎮衛生院、縣衛計局這些基層一線的領導，對此更是深有感觸。
在他看來，市一級以上的領導倒普遍都有人民公仆的風範，門好進、臉好看、事也好辦。反而是縣鄉村這些下麵的單位比較難打交道，雖然像以前那樣明目張膽卡拿索要的情況少了很多，但陪吃陪喝的應酬卻還是平常得很。
“最近怎麽樣？調動的事情差不多了吧？”吳鑫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談，調轉話頭問道。
“唉！”江春水重重歎了一口氣，“估計是沒戲了。”
“怎麽會？你不是說你有個表哥在老家那邊做縣領導？”吳鑫問道。
“做領導是沒錯，但關係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親。表哥表哥，一個表字就把關係隔遠了，況且本來就是遠房表親，唉！”自打劉華煊上次打來那通電話之後，江春水整個人就一直處在一種七上八下的狀態。一下子覺得飛黃騰達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一下子又覺得希望著實渺茫，倒不如踏踏實實在雙峰這邊埋頭苦幹來得實際。現在回想起來，倒像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可能性多一點。
“他明確跟你說搞不定了？”吳鑫不死心的問道。
“那倒沒有，不過這種事情也著實不用說那麽透。怎麽說也還是親戚關係，要是直接說出來也不大好看。”
“我覺得你還是回去找他再問問看的好，就算不能當麵聊，打個電話問問也是好的。”
“你以為我不想啊？要換做以前我沒考公務員，他沒做領導的時候，我早就找他去了。不過現在又不同，也不知道為什麽，自打知道他現在是老家那邊的領導之後，我這心裏就總感覺有了一層隔膜似的，既想跟他多接觸，又怕跟他多接觸。”談起劉華煊，江春水就鬱悶不已。實際上他並不是一個膽小內向的人，反而打小就是出了名大膽大包天。但一來兩人現在可謂地位懸殊，他總覺得如果太過主動的去結交對方會顯得自己攀炎附勢。“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這兩句詩江春水從小學就會背，素來心高氣傲的他又怎做得出那種伏低做小、諂媚求榮的事情來。二來現在自己有求於人家，投鼠忌器，心氣上不免就先弱上了幾分。
“這個好理解。他現在是領導，你跟他呢又是親戚。背靠大樹好乘涼，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誰都懂，所以你想跟他接觸的心理我覺得很好理解，說白了就是他無形中給了你一種希望。要是家境優越的人也就算了，像我們沒什麽背景的人，好不容易出現個有可能幫自己還幫得上自己的人，任誰都會把它當成救命稻草死命抓住。”吳鑫往後靠了靠，把整個身體都舒展開來，“至於你為什麽不敢主動去跟他接觸呢，其實也不難解釋。說白了就是你拉不下臉去做一個卑躬屈膝的人。你雖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浪費這個資源，但你更在意你的尊嚴。讓子彈飛那部電影裏麵，張麻子怎麽說來著？我就是要站著還把錢賺了！我覺得你現在的心態就跟張麻子差不多，便宜要占，麵子也不能丟！不過我覺得這對你來說不應該啊！”
吳鑫的話無疑說到了點子上，江春水聽完猶如醍醐灌頂，往時自己一直似悟未悟到的那層東西瞬間就明朗起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經吳鑫這麽一指點，江春水整個人的思路也逐漸清晰起來。
吳鑫的話音剛落，江春水就迫不及待的問道“什麽意思？”
吳鑫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你既然都選擇從政這條路了，還把麵子看得那麽重要難道不是不應該？你要知道，除非你真的很牛逼，不然魚和熊掌肯定是沒法兼得的。你站的夠高了，夠穩了，功成身就的時候站著把錢掙了那是理所當然。但就你現在這情況，嘿嘿，我覺得還是先解決溫飽問題在談論理想主義的好。很多人臉都不要了還辦不成事，你現在拉下臉好歹還有辦成事的機會，也就是你，要換了我，管他三七二十一早就衝上去了。”
江春水半響沒說話，吳鑫的話句句在理，但他卻總覺得似乎哪裏有點不對勁的地方。
見江春水沒搭腔，吳鑫灌了一大口啤酒，接著說道“我建議啊，你最好還是打個電話給他再問問情況，這凡事每個定數之前你自己不放棄誰也保不準就會有轉機出現呢？”
“哎，你說的也對。其實我也早這麽想過了，但就是心虛得很，電話都調出來了就是鼓不起勇氣撥出去。”江春水苦笑道。
“啊？你不會一直都沒再跟人家聯係過吧？”吳鑫誇張的叫到。
見江春水點頭默認，吳鑫像是見到了外星人似的盯著江春水說道“我還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你了，以前我還以為自己挺了解你的呢，現在看來，以前我認識的江春水都是虛像啊。”
“哎，我也搞不懂為什麽，反正就是不敢打電話給我表哥。”江春水隨手從桌子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上，狠命吸了一口才緩緩說道“我也知道就一通電話而已，根本算不上什麽大事。但就是顧前顧後的，生怕打了電話反而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什麽不好的影響？”吳鑫不解的問道。
“求人家辦事還打電話過去問，你不覺得像是催著人家辦一樣？好像人家就理所應當幫自己忙，顯得我特別不識好歹。”
江春水剛說完，吳鑫在那邊就樂了，“哈哈，我說江春水啊，你還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吳鑫沒理江春水鬱悶的表情，搶先說道“我覺得你還真是想太多了。雖說謹慎是個好習慣，但你這也過了頭了吧。要是你打個電話過去人家都會覺得你煩的話，那我奉勸你對他也別再抱什麽希望了。”
江春水心頭一震，下意識的附和道“有道理！”
吳鑫擺擺手，示意江春水一起舉杯。兩人幹了一杯，吳鑫才沒好氣的說道“我說你啊真的是……哎，你說要是連這麽點小事情人家心裏都不痛快了，調動這麽大件事情你憑什麽覺得人家會幫你？你以為人情是什麽？我跟你說，人情就是麻煩出來的。我麻煩你，你麻煩我，一來二去關係就靠譜了。你說我兩是好兄弟，結果我從來沒托你辦過什麽事，你也從來沒找我幫過忙，你說我兩關係能好到哪裏去？所以啊，兄弟我跟你說，你這電話放心的打，而且還必須打。打過去人家要幫你的知道你著急自然會更上心，不然你當事人都不聞不問不慌不忙的，人家憑什麽皇帝不急太監急呢？就算真像你說的，你打過去人家還嫌你煩那也好，為什麽呢？早死早超生嘛，你早點認清你們的關係的真實狀態，趁早打消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也有利於你在這邊的發展。
吳鑫的話在江春水的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他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之前一直糾結不清的問題。放下了心底一直壓著的巨石，江春水感覺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難得的放開了跟吳鑫拚了一回酒。
吳鑫之前已經喝了不少酒了，不過見好朋友興致上來了，也不得不舍命陪君子。等桌麵上的啤酒瓶堆積成山，吳鑫也徹底醉了，趴在桌子上直接就睡過去了。
江春水的狀態也不比吳鑫好多少，車是沒法開了，江春水讓前台小姑娘幫忙叫了台出租車到門口，兩人半拉半拽的，費了大半天功夫好不容易才把吳鑫給拖上了車。
“下班了麽？要不一塊宵夜？”江春水累的夠嗆，蹲地上喘了半天，轉頭看見人家小姑娘還站在一旁候著，便主動邀約道。
小姑娘詫異的看了江春水一樣，搖了搖頭，用格外堅定的語氣說道“不去！”
江春水討了個沒趣也不以為意，剛準備走就聽見那小姑娘在後麵說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麽這麽惡心啊，早知道我剛才就不給你加我的微信了。”
江春水一愣，轉過身來，冷著臉問道“什麽意思？！我怎麽惡心了？！”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中年男人的套路，你約我去吃宵夜不就是想跟我約x嘛！”小姑娘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
“哎喲，那還真是對不住，就您這小身板，說實話，我還真看不上。”江春水氣笑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你！”小姑娘顯然被江春水剛才說的話氣壞了，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江春水，那神情就像是被激怒的老虎即將撲向去撕咬獵物一般。
“別激動，我開玩笑的。小姑娘人善良又漂亮，像我這種油膩中年男人肯定是高攀補上的。不過你也別誤會，我真沒有你剛說的那種想法，純粹就是見你上了半天班怕你餓了，所以才想著說請你吃個宵夜。”江春水也覺著自己剛才說的話有點過了，趕緊道歉。
“我才不要你請呢，我餓了自己不會去吃啊！”小姑娘餘怒未消，氣勢咄咄的回了這麽一句，不過江春水卻感覺到對方的情緒緩和了不少。
“好吧，那你一個人注意安全。”江春水喝多了酒，腦袋暈暈沉沉的也不想再跟對方多費口舌，拋下這麽一句便自顧自地走了。
大半夜的，雙峰是沒法回去了，秦婉如那裏更不好去。江春水略一躊躇，在街旁隨便找了一家酒店住了進去。
江春水洗完澡出來，剛拿起手機準備調個鬧鈴，一條微信信息就傳了進來。
“大叔，我叫李欣娜，下次別再叫我小姑娘了哦。”
信息的後麵還有個做鬼臉的表情，江春水看著那卡通頭像想了半天才記起這是剛加的那前台小姑娘發來的信息。
“年輕人，嗬嗬！”江春水苦笑著搖了搖頭，在屏幕上敲了句知道了，想了想又刪掉，直接把手機給調成了勿擾模式。(https://)《官場浮沉記》僅代表作者生幾何的觀點，如發現其內容有違國家法律相抵觸的內容，請作刪除處理，https://的立場僅致力於提供健康綠色的閱讀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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