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流氓本色

  你的時間有限，所以不要為別人而活。江春水站在鎮長辦公室的門外，看著萬裏無雲的藍天突然想起了幾年前自己曾對江遊說過一句話。


  那個時候，江春水還在讀大學。還沒曆經社會吹打的少年心高氣傲，自以為在夢想麵前，整個世界真會如電影裏描述的那樣為自己讓路。不曾想，才寥寥幾年的光陰，當初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現如今卻差不多已經成為小心翼翼的油膩大叔了。


  江春水在門外等了十來分鍾何斌才打完電話，他又等了幾分鍾沒見鎮長叫自己進去，隻好再次敲了敲門。


  “進來！”何斌這回總算有反應了，在裏邊用他獨有的沉悶的聲音說道。


  江春水突然有種時空流轉，置身古時候大臣覲見皇帝的感覺，說是大臣怕還不大貼切，宦官之類言微人輕的小角色可能更適合江春水現在的場景。


  江春水連做了幾次深呼吸，定了定神，勉強激發起一點“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豪氣邁步走了進去。


  “這個標題必須要改了！什麽強行征地工作方案？怎麽能用這麽個提法？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麽？”何斌剛接過江春水遞過去的文案，就不大滿意，拿起擱在桌子上的簽字筆順手就把標題給劃了。


  “額……，鎮長，那改成？”江春水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個你自己上網去找，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用強征這個字眼？如果按這個方案來，不說其他的，就光是這標題就通不過！”何斌皺了皺眉頭，言語之間隱約都有些火氣了。


  “是。”江春水不敢再發問，囁嚅道。


  “你這個方案像個小學生搞的啊！車輛怎麽安排，人員怎麽分組，施工時間要多久這些東西你這方案裏都沒有講到，到時候你怎麽弄？這又不是下村去請客吃飯，不說萬無一失，但起碼可能發生的隱患都要考慮到才行吧？”何斌粗粗看了一遍，越看越氣，把手裏的簽字筆一丟，直接放棄修改的想法了，“這樣，你把這個拿給農文，讓他去弄！”


  “……行，我馬上跟農副匯報。”被何斌不留情麵的一通狠批，江春水尷尬得不行，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兒鑽進去躲起來。江春水生性要強，自己辛辛苦苦弄出來的材料被人說得一文不值，要換了旁人這下他早就跳起來了。可偏偏人家說的還都在點子上，雖然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愣是沒法反駁。


  何斌把方案往江春水跟前一丟，自顧自的點上一支煙，麵無表情的說道“跟農文說，今天下午之前要弄好，現在鎮裏事情這麽多，沒有那麽多空閑功夫一直搞這卵幾吧事情。”


  江春水答應了一聲，逃也似的出了鎮長的辦公室。出了門，江春水抬頭看了一眼豔麗的陽光，猛地感覺自己後背涼颼颼的，用手一摸，襯衣都汗濕了一大片。


  江春水一回到辦公室就跟農文打了電話匯報，聽江春水說完鎮長的意思，農文在電話裏半天沒啃聲，說了句等我回來再說就掛了電話。


  被何斌貶低一番之後，江春水就失去了重新擬定方案的信心和勇氣。坐在辦公室看了半天新聞，直到農文回來，兩人這才商量著修改方案。


  “把強征方案改成……改成保護性施工方案吧！”農文站在江春水身後，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道。


  江春水劈裏啪啦的在鍵盤上一頓敲擊，把標題改好又扭頭回去看農文，示意標題已經改好了接下來的內容該怎麽改。


  “施工點那裏你去過麽？”農文問道。


  江春水沒明白農文的意思，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去過幾次。”農文問道“那裏有幾個路口你清楚麽？”


  “四個，一共有四條路可以通向施工點。其中兩條是機耕道，底盤高的車子可以開進去，另外兩條是小路，隻能步行。”江春水低頭想了一會了，肯定的答道。


  “唔……，那就分6個組，4個組守住路口，1個組在路邊待命，1個組在施工現場保護。”


  “額，農副，那一個組安排多少人比較合適？要不要在每個組安排一個組長？”


  “把全鎮的幹部都算進去，除了現場的6個組，再加個後勤保障組，負責聯絡、訂餐和協調什麽的。組長就給各個站所的負責人。嗯，你要注意一下那個年齡結構和男女比例，盡量老少結合、男女搭配合理一點。”


  “政府幹部？農副，搞這種保護性施工不是要申請武警或者公安局派人協助的麽？”聽農文說完，江春水完全懵了。在他印象裏，大多數公務員其實是沒有執法權的，整這麽大動靜，連個警察都不在場，要真有群眾過來阻擾施工，光是雙峰政府自己一幫幹部在那裏可鎮不住，不說抓人，就是開展這個工作本身就不怎麽合法了。


  “唉，縣裏沒給經費，鎮裏財政本來就緊張，哪有那麽多錢去請武警和公安？你以為叫人家過來不用錢的？別的不說，光是油錢、餐費和誤工補貼就得好幾萬。上次青雲鎮搞保護性施工，單是請防暴大隊的過去就花了十多萬。像我們這種小場麵，安排自己幹部搞一下就行了，出不了什麽大事的。到時候讓唐建斌弄幾套民兵訓練的作訓服出來給大家穿上，唬唬老百姓綽綽有餘了。你還真以為群眾敢跟政府對著幹啊？不可能的事，隻要政府下了決心要做的事情，他們是攔不住的。”農文說道。


  江春水默然無語，停了半響才問道“那農副，這個車輛怎麽安排？”


  “兩台麵包車都用上，剩下的用車缺口讓施工方那邊。你等下算算看，到底要幾台車才能把人都給拉過去，到時候直接跟胡經理他們聯係就可以了。”


  按照農文的意思修改後的保護性施工方案果然得到了何斌的認可，當天下午鎮裏就開了全體幹部大會，把事情給安排下去了。保護施工的時間就定在第二天上午，按照何斌的要求，當天晚上所有的幹部都要住在鎮裏，以便第二天大早就下村。


  傍晚的時候，胡經理拉了一車的酒菜過來。黃月指揮著幾個誌願者和村官把東西搬到食堂，又叫上幾個平時就經常幫著廚房炒菜的幹部過去幫手，早早的預備起晚飯來了。


  晚上是鎮裏幹部大聚餐，說是戰前動員，但實際上大家都明白這是鎮領導借著這麽個機會搞活動而已。八項規定出台之後，像這樣大型的聚餐就少了許多。所以，晚上的聚餐大家參與的熱情度都很高，鎮領導悉數到場，就連林浩他們那幾個被抽調出去跟班學習的都回來了。


  雙峰人好酒，特別是幾個老幹部更是亢奮不已。一時間，雙峰政府大院裏啤酒成箱成箱的往裏搬，猜拳碰杯的聲音此起彼伏，好不熱鬧。江春水坐在外間草草吃了兩碗飯就出來了，本來他還想進去給幾個鎮領導敬一圈酒來著，但後來見裏邊人實在太多，敬了這個不敬那個又不好，想了想還是算了。


  縣文體廣新局年前的時候給雙峰政府新修一個籃球場，還搞了好幾套健身設備在食堂前的空地上。江春水閑著無聊，正坐在翹翹板上發呆，就見黃英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哎喲，大才子這麽坐這兒發呆啊？不進去喝酒一個人出來坐蹺蹺板可不像你的作風哪！”黃英顯然喝了不少酒，整個臉都是紅彤彤的。


  “酒量差就不在裏麵獻醜了。倒是素來都聽說黃美女酒量不錯，怎麽今天臨陣脫逃了？”江春水和黃英是同一批考進雙峰的公務員，平日裏開玩笑慣了，自然沒把黃英的打趣當回事。


  “你都不跟我喝，還說！”黃英話一出口，頓時覺得這話裏有歧義，本來就紅的臉蛋越發的滾燙起來。


  黃英略為曖昧的話語讓江春水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待看見她那嬌羞不已的情狀，也不由得心神一蕩，脫口而出道“額，也想跟你喝來著，這不是沒機會麽。”


  黃英沒料到江春水會順著自己話頭反過來挑逗自己，當即故作惱怒的啐了一口，“你想得美！”


  江春水覺得有點尷尬，剛想把話題扯開緩解一下氣氛，就見黃英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坐到蹺蹺板的另一邊去了。


  “我都好久沒坐過翹翹板了，江春水，你陪我坐會蹺蹺板吧。”黃英低頭看著地麵，低聲說道。那情狀哪裏還有半分黨政辦主任平日裏英姿颯爽的模樣，江春水一瞬間也瞧得呆了，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兩個各自懷著各自的心思，一聲不吭的搖晃著蹺蹺板。江春水雖有心開口說上兩句俏皮話，但又不忍心破壞了眼前這靜謐的氛圍，張了好幾次口，還是把話給憋回肚子裏去了。


  “江春水”黃英突然開口道。


  “啊？”江春水一愣，連蹺蹺板也忘記踩了。


  “你說人為什麽非要活得那麽累呢？”黃英低著頭既像是在問江春水話，又像是在呢喃自語。


  “怎麽？……”江春水完全懵了，饒是他平日裏機智過人，這時也猜不出眼前這小姑娘話裏的真實意思。


  “嗚呼………”


  江春水正猶豫是不是搬一堆叔本華、尼采的哲學語錄出來開導開導人家小姑娘呢，那邊黃英突然就抱住頭低聲哭了起來。


  “嗨！你怎麽哭啦？”江春水最見不得女孩子哭，趕緊胯下蹺蹺板走到黃英旁邊來。黃英沒搭話，把頭埋在臂膀裏，哭的更加厲害了。


  江春水沒想到黃英說哭就哭，見她蹲在地上肩膀不住的顫抖，一時間也手足無措起來。


  “你別哭了好不好？待會給人家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呢！”江春水猶豫再三，還是把黃英給拉了起來。


  江春水不拉還好，這一拉，黃英順勢就撲到江春水懷裏去了。江春水老臉一紅，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大晚上的要給人看到自己摟著黃英，明天指不定還會有什麽風言風語呢。江春水緊張的扭頭看了看四周，發現大家都還在食堂裏吃飯喝酒，沒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心裏才稍微鎮定了一點。


  “黃英！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黃英的眼淚把江春水的襯衣弄濕了一大塊，黏黏的一點也不舒服。江春水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的由著黃英抱了半天，見她情緒似乎比剛才緩和了一點，這才輕聲勸道。


  “嗯！”黃英躲在江春水懷裏點了點頭，卻絲毫沒有掙脫出來的意思。


  江春水無奈，隻好扳住她的肩膀往外推。黃英一離開江春水的懷裏，頓時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忙不迭的甩開江春水的雙手，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殘留的眼淚，勉強露出個笑臉，說道“走吧，我們去河邊走走。”


  雙峰政府離左江很近，走路也就是幾分鍾的行程。江春水默默跟在黃英的後麵，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河堤上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


  雖然白日裏的雙峰已經熱得不行，但大晚上的江邊卻格外寒冷。江春水和黃英都隻穿著短衣短袖，不時刮過來一陣江風，凍得兩人直哆嗦。


  透過昏暗的路燈，江春水看到黃英裸露在外的胳膊都起了一層雞皮，剛想學電視裏的男主角一般把自己的衣服拖下來給她披上，一摸才發覺自己也才穿了一件短袖襯衣，不禁啞然失笑。


  “你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聽見江春水突然笑出聲來，黃英頓時以為他是在取笑自己，氣鼓鼓的質問道。


  “沒什麽。我見你冷得都起雞皮了，剛想紳士一回，脫自己的衣服給你披上呢！”


  “那你脫啊！”黃英根本不信江春水的解釋，還以為江春水實在轉移話題混淆視聽，當即慫道。


  “真要我脫？脫了我可就光了啊！”江春水笑眯眯的答道。


  黃英回頭看了江春水一眼，這才反應過來，氣急敗壞的罵道“你流氓！你壞蛋！”


  剛才抱了黃英半天，溫香軟玉在懷，江春水本來就有點心猿意馬了，這下見黃英說自己流氓，頓時玩心大起，上前兩步，直接就把黃英給摟了過來抱住，“我就流氓了，怎麽著？！”


  黃英嚇了一大跳，但哪裏又抵得過江春水的力氣大，用力掙了兩下沒掙脫也就老實下來由著江春水抱著了。


  江春水自打和秦婉如還有王靜分手之後就一直過著光棍生活，這幾個月禁欲下來早就躁動不安了。見黃英乖巧的靠在自己懷裏沒做聲，江春水的賊膽立時就壯了起來，一手扳住黃英的脖頸，低頭就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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