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福爾摩斯
動物都喜歡在自己的地盤上撒尿，以此來確立邊界。在那塊重碼尿臊味的區域裏，尿的主人是有絕對的話語權的。要是旁的物種沒打招呼就貿然進入，這裏的主人便會張牙舞爪的跳出來宣示主權。人類進化了幾千年，這點特性卻似乎沒怎麽變化。在經曆短暫的空白之後，此時的江春水就像是一頭被野牛侵占了地盤的獅子，一股難以名狀的憤怒迅速湧上心頭，眥睚欲裂，恨不得立時就把那對狗男女給抓回來就地正法以泄私憤。
再冷靜的男人都沒法抑製被背叛的憤怒，再懦弱的男人也無法忍受綠帽子的光環。武大郎尚且都能踹門進去大喊抓“奸夫淫婦”，遑論他江春水還是七尺熱血男兒。江春水的第一想法是去找秦婉如問個明白，待衝到門口，他卻突然停了下來。“衝動是魔鬼！衝動是魔鬼！”江春水不停的默念這一句話，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找到她又能怎麽樣呢？如果她狡辯呢？如果她根本沒把我當回事，直截了當的承認了呢？”想到第二種可能，江春水頓時傻了。江春水不願意被人帶上綠帽子看笑話，但他的驕傲使得他更不願意接受自己所設想的第二種可能。他頹然的坐倒在沙發上，揪著自己的頭發想大喊一聲，卻發現自己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絲聲響也發不出來。
靜靜坐了半天，江春水才慢慢恢複過來。沒了情緒的羈絆，江春水的理性迅速歸位，他快速的梳理了每一個可能性，設想了好幾個版本的故事情節，最後他決定先盡可能的搜集證據，雖然他並不知道搜集到的證據能起到什麽作用，但他還是固執的認為那是最重要的事情。還有一點是他不願意承認的，那就是他內心深處對秦婉如、對秦婉如和自己的未來還抱有一絲幻想，他不願麵對這麽一個殘酷的現實，因為這個現實足以殺死任何愛情。在情緒劇烈波動之後，他甚至還希望自己最終其他任何的證據都搜集不到，以此來給自己一個放過秦婉如的機會和借口。
但是以秦婉如向來大大咧咧的性格，連避孕套這樣明顯的東西都沒清理掉，更別說其他的東西了。是個男人都有在被戴上綠帽的瞬間化身福爾摩斯的潛質，江春水也不例外。雖說戴綠帽這個詞匯放在江春水身上也並不確切，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就開始了翻箱倒櫃尋找證據的工作。
多年的社會閱曆在此刻發揮了作用，沒一會功夫，江春水就在電腦桌最底層的抽屜裏發現了一盒開封過的杜蕾斯。鐵證如山！由不得江春水不相信。不過他起初那股子憤怒早就過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抽絲剝縷接近真相的興奮。找到了最直接的證據，江春水並不滿足。他想起曾看過的某個綜藝節目裏的橋段，說是隻要拿到一個的電腦，通過他的瀏覽記錄、聊天記錄就能基本鎖定這個的生活軌跡和性格特征。江春水也沒去細想，懷著甭管有用沒用先試試看的心態，徑直走回房間打開了秦婉如的電腦。
秦婉如是個電腦技術盲，平時在家也就用電腦看看電視劇、聊聊qq、購什麽的。江春水先試著登了一下秦婉如的qq，連換了幾個密碼都沒對，隻好作罷。瀏覽器裏麵也沒有什麽內容，不是天貓商城的店鋪就是搜索電影的頁，都是些沒多大價值的東西。江春水悻悻地正想關上電腦，突然瞄到電腦上有個播放器的圖標，鬼神神差的就點了進去，這一看不要緊，驚得江春水差點眼珠子都要掉了下來。
播放器是很常見的暴風影音，令江春水萬萬沒想到的是，播放記錄裏竟然有好幾條島國電影的播放記錄。拿鼠標不停的拉動快進條迅速的看完幾部島國教育片的內容，饒是早就做好了充分心理準備的江春水也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氣。要是一般的宅男看個蒼井空、武藤蘭也就夠樂嗬的了，這秦婉如卻資深得多，看的都是桃穀繪裏香、麻生希之類偏向重口味的係列。江春水點開視頻文件的屬性，看到下載時間就在前天晚上。聯想到垃圾桶裏那個還沒幹透的安全套，江春水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難怪技術那麽嫻熟，原來都還專門進行過學習。”江春水心底鄙夷的想道。愛情並不是牢不可破的城池，它本就是一種盲目的非理性情緒在作怪，當被傷害的情緒掩蓋過相愛的感觸，由愛轉恨就變得理所應當而極為迅捷了。想到昨晚還在自己身下輾轉承歡的女人竟然是一個人盡可夫的蕩婦，江春水不由得一陣惡心。
事情已經明了，秦婉如並非她表麵所看起來的那般單純和善良，反而極有可能是一個習慣了腳踏兩隻船的情場高手。江春水想到自己之前還有認真的考慮過和秦婉如的將來，就忍不住為自己愚蠢感到羞愧。要不是因為王靜的原因，或許自己現在都已經在同秦婉如一塊去民政局扯證的路上了。想到這裏，江春水不禁暗道僥幸。
雖說沒有得到秦婉如的親口承認，但江春水基本已經篤定了秦婉如出軌的事實。當結果已經確定，江春水反而沒了之前的那種憤怒的情緒。自己惱火於秦婉如劈腿的行為，而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想到這一點，對秦婉如的恨意也就煙消雲散了。說到底，大家都不過是玩玩罷了，隻不過他江春水的心思更為縝密，先人一步察覺到了端倪而已。愛情是彼此的情緒，誰也沒有權力以愛情的名義去給對方打上一個專屬於自己的標簽或者烙印。說到底，人都是自由的，愛誰不愛誰，跟誰上床不跟誰上床都不是別人可以幹涉，別人也不應自以為是的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極盡刻薄之能事而把對方釘在永恒的恥辱柱上，那樣，於人於己其實也並沒有多大的益處。想通了這一點，江春水如釋重負，拋開之前多餘情緒，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房間，把垃圾桶裏的垃圾重新裝回去，確定房間內再無自己生活的痕跡之後，他便徑直出門回了雙峰。
周一江春水正在縣裏培訓的時候，接到了秦婉如的電話。那天從鵝城回來之後，江春水就一直沒跟秦婉如聯係。奇怪的是，秦婉如竟然也沒有主動打電話過來。江春水在開會培訓的時候都有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的習慣，起初江春水也沒注意，雖然感到了手機在震動，但他還是置之不理，畢竟在課堂上接聽電話可不是什麽有禮貌的事情。直到秦婉如打到第三遍的時候，江春水以為是誰找自己有什麽急事這才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要是換了一個星期之前，接到秦婉如的電話，不說是在培訓，就是在再重要的會議上，江春水也還是會溜出來接聽。但今時不同往日，雖說對秦婉如談不上恨，但避孕套的事情卻仿佛一根針紮在江春水的心裏，總讓他覺得膈應。電話還在固執的震動著，江春水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嗯掛掉了。
培訓是謝君安排的。團縣委從省城請了一個戶外拓展的教練團隊過來，專門針對年輕幹部做的一期能力提升培訓。雙峰有一個參訓名額，謝君出人意料的沒有讓林浩參加，反而推薦了江春水。江春水心知肚明，這是謝君在為上次的事情而作出的彌補。雖說江春水早就沒把借調那件事情放在欣賞了，但謝君的舉動還是讓他很是感激。
兩天的培訓時間不長，但江春水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近兩年才開始流行起來的戶外拓展訓練，所以還是比較新奇的。說是培訓，不如說是遊戲還貼切一點。這種類型的培訓，要說沒用，也有用，大多都是采用一些簡單的遊戲來達到提升團隊意識的目的。要說有用嘛，也不見得，能深化意識是沒錯，但歸結到提升能力的層麵就有點誇大其實了。不過或許是平日裏鄉鎮工作太壓抑了的緣故，不同於以往以開會就睡覺的情況，這次參加培訓的這幫年輕人的參與度都很高，一個個都玩瘋了。
這次請來的教練團隊在省城有名氣，教練都是一幫年輕人。年齡差距不大，交流起來也方便。江春水本就是一個善談的人，在休息間隙就喜歡去找教練嘮嗑，兩天下來，彼此之間也就很熟悉了。江春水在潛意識裏莫名的覺得這個團隊以後或許還會跟自己有所交集，所以也就主動問要了幾個教練的微信，培訓結束後，他還刻意給他們送了一盒左江本地的特產，東西不貴卻著實把那幾個年輕教官感動到不行。
送走教練團隊，江春水也沒在縣城耽擱，直接就去了醫院門口等回雙峰的公交車。縣城到鎮裏的公交車很不準時，有時密集的發車，有時卻半天也不見有一輛車過來。江春水百無聊賴的坐在站牌的不鏽鋼坐凳上等了大半個時，還是沒見到公交車的影子，不免得有些氣躁。
“看來還是要買個車才行，不然真是太不方便了。”好不容易搭上了車，站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裏，江春水暗自下了決心。
早在一年前，江春水就有了買車的想法。當時在水泥廠攢了點錢，勉強也夠買台車的首付，不過想到當時工作不穩定，買個車其實也沒多大用處，所以就沒買。後來王曉軍買車錢不夠，問江春水借，江春水二話沒說就把錢給了他，直到現在也沒見他提還錢的事情。
把王曉軍借我的錢要回來，再找機會把水泥罐車的帳算清楚，加上這兩年的分紅，怎麽也應該夠買台車的了吧。江春水默默盤算了一把，捉摸著如果能把水泥罐車的錢拿回來，全款買個車應該綽綽有餘。但一想到又要麵對王曉軍他們叔侄倆的那副奸惡的嘴臉，江春水就感到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要不是他們手上還攥著江春水的一筆洫汗錢，依照江春水的性格，也許早就跟他們翻臉把人痛打一頓了。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經曆了那麽多事情的江春水也不再是早前那個老愛用拳頭解決問題的魯莽漢子了。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才有可能拿回屬於自己的那部分錢。正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江春水才選擇了忍辱負重，在兩個自己厭惡至極的人麵前一直裝傻充愣。專注目標而非情緒。在政府工作了不到半年的時間，江春水甚至都沒察覺到自己身上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