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情是債
江春水站在陽台上抽完煙,煩躁的心緒總算平複了一些。
脾氣發完,活還得照幹。後天就是正式上班的日子,到時朝九晚五的,天天鵝城—雙峰兩頭跑也不現實,還是住在鎮裏方便些。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生活上沒有後顧之憂了,工作才能得心應手,所以今天必須把床給裝起來才行。
想到剛才在值班室的簽到本上看到有林浩的名字,江春水一拍腦門,心想撿著現成的幫手不用,自己擱這兒瞎忙活了半天。二話不說,趕緊蹭蹭蹭的下樓找幫手去了。
林浩就是那天在黨政辦公室見到的鮮肉,90後,今年剛從八桂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還是選調生的身份,在雙峰政府這種掘地三尺都挖不出幾顆好棗的旮旯裏倒也算得上是才豔雙絕的天之驕子。
有的人相處一輩子卻仍形同路人,而有的人相識幾天卻猶如相識了一輩子。江春水和林浩顯然就屬於後者。
夥子的性格開朗,加上都是骨灰級的&ba球迷,誌趣相投,兩人一見如故,碰麵沒聊上兩句就開始稱兄道弟了。
作為混跡社會多年的老油條,江春水自然深知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的道理。
當然,江春水從來不認為友情乃至人情是無需償還的奉獻,高山流水伯牙子期更是無稽之談。人情是債,是你與我半斤我必須還你八兩的往來帳,你來我往,互利互惠才來得長久可靠。
江春水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相較於靠精神層麵的共鳴而交結在一起的關係,江春水更願意結交那些實用價值大一些也更符合實際的朋友。比如說像林浩。
大家都是初來乍到的新人,在陌生的職場上,找個信息互通、守望相助的戰友起碼也能讓自己稍微心安一點。所以麵對林浩主動拋來的橄欖枝,江春水毫不猶豫的就張開了臂膀。
報到那天,兩人沒聊一會林浩就被鎮長拉著下村去了,所以也沒來得及互留號碼。不過雙峰政府也不大,宿舍就一新一舊兩棟,江春水想著瞄兩眼應該能找得著。
“林!林!”江春水圍著宿舍樓轉了一圈也沒找著林浩的宿舍,幹脆跑到操場上扯開嗓子喊了起來。
林浩正在宿舍睡午覺。聽到有人在外麵喊自己,想到今天自己是值班人員,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事,趕緊一骨碌爬起來。剛把門推開應了一聲,江春水就心急火燎的跑上來直接給硬扯走了。
林浩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好機械地跟著江春水走。到了江春水宿舍,看著滿地的零件,睡眼疏鬆的林浩也不禁搖頭苦笑,搞這麽緊張,敢情這是被人家拉了壯丁啊。
有了林浩的幫忙,江春水沒費多少功夫就把床裝好了。資源不能浪費,既然把人家拉來了,就得物盡其用。又拉著林浩幫忙把桌椅什麽的都搬進房間,等忙完人家夥子當睡衣穿的白色背心都汗濕了。
看著靠在牆邊直喘粗氣的林浩,江春水丟過去一支煙,不好意思的說道:“辛苦了,林。要不是你,估計我一個人得搞到晚上去。”
林浩接過煙沒抽,看了一眼煙標,順手給夾在了耳後。“沒事,這不也閑著嘛。怎麽,打算今晚就住進來了?”
“沒,還得回鵝城一趟,明晚再過來了。先把宿舍收拾好,免得到時上班了手忙腳亂的。”江春水把煙點上,推了條塑料板凳過去。
“好煙啊!我見黃副鎮長也抽這個。”林浩接過江春水推過去的板凳坐下來,拿出煙放在鼻子上聞了一下。
“這有什麽好的,和天下、印象雲煙那種才叫好煙,這種二十來塊的煙算次的了。”江春水吐出一口眼圈,眼神有點落寞。曾幾何時,好酒好煙那可是生活的標配啊。
“江哥以前是做生意的吧?我見報到那天,你是自己開車來的。”林浩試探著問道。
“幹過一段銷售,也在保險公司做過講師。生意嘛,談不上,瞎鬧掙口飯吃而已。”江春水自然的答道。
跟這種初出校園的愣頭青打交道,吹噓自己不是上策,現如今的年輕人自視甚高,吹牛皮太過火了不僅忽悠不住他們,反而容易引起他們的反感,像這樣若無其事的態度和欲蓋彌彰的說辭才是唬住他們的最佳策略。
“江哥信不過我啊,盡忽悠我。隨便搞搞都能買車,誰信啊。我說江哥,要有什麽發財的門路可別忘了我呀!”林浩笑罵道。
“哪能啊,這不是在外麵混不下去了,隻能來做公務員混吃等死麽!”江春水信口就來,反而在林浩心裏平添了幾分神秘感。
兩人聊了一會,林浩困的不行回去接著睡覺。江春水又把房間整理了一遍,確認毛巾牙刷之類的物品都齊活了,這才關上門回了鵝城。
下了高速,江春水先去了龍井區。車子已經借了兩天,也得還給人家了。奇怪的是,這兩天王曉軍也沒催著要車,豬扒皮成了大善人,反倒讓江春水有點不好意思了。
江春水上去的時候,王曉軍正一個人在家看電視。見江春水來了,王曉軍一反常態地分外熱情,又是倒水又是洗水果,一張幹瘦的臉上洋溢著冬日融雪般的笑容。
王曉軍似乎對江春水考上公務員的事情特別感興趣,一坐下來就問這問那的問個不停。當聽說江春水考上的是左江縣的一個鄉鎮單位時,王曉軍剛才還燦爛無比的笑容頓時消散了大半,連帶著語氣也冷淡起來。
江春水坐了一會,見王曉軍不冷不熱的模樣也覺無趣,推說還有事就先走了。
回到租房,王靜還在睡覺。江春水鑽進廚房看了看,水槽裏亂七八糟的擺著用過的碗筷,顯然是王靜吃完早餐後還沒收拾過。
江春水歎了一口氣,把剛丟下的手包又從沙發上撿起來徑自出了門。
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江春水突然想起上次回老家問吳鑫借的那筆錢還沒還,趕緊上銀行取了錢就去了海岸咖啡屋。
吳鑫剛好在店裏,正坐在大廳同一個**歲大的孩下象棋。
棋局正處在關鍵的時刻,棋盤上隻剩下了寥寥數子。那孩的棋藝顯然更勝一籌,吳鑫所執的紅子已成四麵楚歌的頹勢,眼見就要被將死了。
見吳鑫緊鎖著眉頭遲遲不敢下子,江春水忍不住出聲提醒道:“上馬,跟他換!“
吳鑫全副身心的投入在破局上,正想得出神,連江春水在他背後站了半天都沒發覺。這會聽見有人說話,才驚醒過來。
扭頭一看,見是江春水。吳鑫頓時信心百倍,當下也不遲疑,果斷舍棄了之前一直糾結的廢子,照著江春水的指點下了起來。
棋道在於謀局,勢起,則不可擋。有了江春水這個洞若觀火的旁觀者在旁邊指點迷津,幾個回合下來,吳鑫就變被動為主動,成了占據上風的一方。
“你們兩個大人合起夥來欺負我一個孩,沒意思,不玩了!“孩見敗局已定,幹脆撒起潑來,一把把棋盤攪亂氣鼓鼓的跑了。
“嗬嗬,這是我們老板的孩,下象棋有兩下子,要不是你來了,我估計又要輸了。哎,你不是去左江報道了的嗎?怎麽跑我這來了?”贏了一局的吳鑫心情大好,笑嗬嗬的問道。
江春水在剛才那個孩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從包裏拿出一疊用橡皮筋紮好的鈔票推到吳鑫麵前,“周末,不上班。這不是想起欠你錢還沒還麽,喏,點點。”
“這麽快就還上了,看來賺的不少啊!”吳鑫拿起那疊錢看也沒看就裝進了放在腿邊的腰包裏。
“還行吧,賺了一點,不過是短命生意,現在幹不下去了。”江春水拿出煙,丟了一支給吳鑫,自己也叼上一支。
聽江春水說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吳鑫也噓噓不已。窮人想賺點錢實在太難了,就像人家說的,有時候不努力一把,你都不知道什麽叫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