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男人女人
江春水和彭建國心有餘悸的走回黨政辦公室，迎麵就看見滿臉壞笑的黃英倚在門口候著他們了。
“見著你們的舍友啦？！”丫頭明知故問道。
“好呀！敢情你早就知道是這麽個情況，還故意瞞著我們。黃英，你可真是損友一個！”彭建國先繃不住了，興師問罪起來。
“我哪裏知道啊！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什麽都懂嘛！我是看你們倆垂頭喪氣的回頭才猜到你們可能是不大滿意宿舍環境咯。”丫頭故作委屈的樣子幹巴巴的辯解道，眼睛裏卻藏不住的得意。“好啦，這都十二點了，有什麽吃了飯再說嘛！午飯張姐都準備好了，你們現在直接去食堂吃就行。”
兩人隻好作罷，一致決定等待會吃了飯就去找黃副，無論如何都得申請換個宿舍住才行。宿舍髒亂差不要緊，最多花一天時間打掃幹淨就是了。但跟黃明那樣的神人住在一起，江春水想起來就覺得毛骨悚然。
鎮政府的食堂就在宿舍樓的後麵，上百平的地方足夠寬敞，屋裏有大兩個包間，包間自中央出台八項規定之後就沒開張過，大包間裏擺了四套餐桌，都是飯店裏常見的那種帶鋼化玻璃轉盤、圍大紅桌布的款式。屋外還另外搭建了一個鐵棚，但隻是簡單擺了兩張折疊圓桌。
政府職工吃飯都是自帶碗筷的，平時就放在過道的格子碗櫥裏。江春水他們剛來，還沒來得及置辦吃飯的家夥，好在張姐想得周到，臨時從隔壁飯店借了幾套消毒碗筷過來。
菜是食堂師傅早就分好了的，大家都是一樣的蘿卜絲炒豬肉外加幾顆青菜。米飯和玉米粥倒是敞開了供應，用大鍋裝著擺在碗櫥旁邊的桌子上任由個人自取。
江春水他們到的時候，包間裏已經坐滿了人，他們隻好端著飯去鐵棚底下的餐桌上坐著。用筷子撥弄了幾下碗裏的蘿卜青菜，無肉不歡的江春水瞬間沒了任何胃口。
“這上不都說公務員頓頓饕餮大餐，天天紙醉金迷的嗎？咋我這個公務員吃的就是這個？真特麽誤人子弟啊！”江春水完全無語了，忍不住在心底把那些鼓吹公務員好生活的媒體都挨個問候了一遍。
在食堂吃飯的都是政府職工，彼此之間都很熟悉。大家坐在一起各說各話，誰也沒搭理這幾個新來的。偶有一兩個熱情點的，也不過隨口問問兩句而已。不過一頓飯吃下來，江春水倒是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雙峰政府的職工不是四五十歲的老幹部，就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三十來歲的青壯力反而沒見著幾個。
“這說明我們單位的幹部隊伍出現斷層了啊，三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一個單位這個年齡段的職工數多也就也意味著職場競爭越激烈，雙峰政府則完全是相反的情況，那麽也就意味著在職場上能夠對我構成威脅的人數會很少，而我上位的概率也就相對變大了。”稍加思索，江春水就得出了自己的結論。
“江春水，你們要是吃完了就先走吧，陸菲陪著我就行了。”見食堂裏隻剩下他們新來的四個人了，劉帆，也就是那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姑娘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事，吃飯了正好坐這兒休息一會兒，反正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江春水從桌上的紙筒裏抽出一節紙巾擦了擦嘴。
“你們不是去看了宿舍嗎？不用打掃衛生啊？“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陸菲滿臉疑惑的問道。
“別提了，我和老江正打算去跟黃副說換宿舍呢。“彭建國聞言，立馬跳出來大倒苦水。
江春水把去宿舍看到的情況一說，立即獲得了兩個女人強烈的同感，她們隨即就以越加憤怒地語氣發了一通牢騷，不過等江春水他們去找黃副抗議的時候，兩個女生卻乖乖的去宿舍打掃衛生去了，一點也不像剛才還氣鬱難平的模樣。
“換宿舍？不行！現在沒剩幾個空房間了，等下個月還有幾個事業編的要來，我不提前打點預算怎麽行？！你們要是覺得我安排的宿舍不好的話完全可以去街上租房子住嘛，這我不反對。但想換宿舍，就是不行！“沒等江春水把話說話，黃副就尖著嗓門高聲叫嚷起來。
江春水本來還想爭取一番，但看見這邊彭建國都已經掉頭往外走了，他也隻好作罷。
“老彭，你怎麽搞的？不是說好死活都得爭取換個宿舍的嗎，你臨陣脫逃算咋回事啊？“江春水追出來沒好氣的問道。
“還爭取換個宿舍呢！你沒看見黃副那樣？還爭取個毛線啊！再說兩句，宿舍換不到不說，我們的名聲就先被人家給搞臭了！“彭建國腳步沒停，直走到籃球場邊上才低聲說道。
聽完彭建國的話，江春水瞬間冷靜了下來。仔細想想，彭建國說的話未嚐沒有道理，作為新人，毫無根基的特性注定其本身就容易引起他人的關注、議論乃至無端的攻擊。初來咋到就爭取這爭取那，整出一副難以管教的形象更容易引發領導的不滿，搞不好被打入另冊永不起用都難說。想到這裏，江春水不由得多看了彭建國兩眼。
這老彭，不簡單啊！看著彭建國遠去的身影，江春水暗想道。
碰了個結結實實的釘子，兩人隻好收起了換宿舍的心思，專心致誌的搞了一下午的大掃除。
把垃圾都丟了出去，掃完地，又衝刷了一遍地板，房間總算有了點住人的樣子。廚房和衛生間都是陳年累積下來的汙穢，洗衣服、洗潔精和潔廁劑這類的尋常洗滌劑根本不起作用。好在彭建國原本就是在初中教化學的老師，改行之後才考的公務員。知識就是力量這話可不是鬧著玩的，彭老師幾**鹽酸潑下去，總算有了效果。看著烏漆麻黑的牆麵露了白，兩人趕緊穿上高筒靴進去就是一通刷刷刷。
搞了一下午勞動，兩個人都累得快趴下了，倒完最後一袋垃圾回來，江春水靠著牆壁滑下來就坐到了地板上。
“來一支？“江春水拿出煙遞了一支給坐在椅子上的彭建國，彭建國擺擺手沒要，江春水笑了笑反手塞進了自己嘴裏。
“這麽一通衛生搞下來，其實還不錯嘛！“江春水吐了一口煙圈，自我安慰道。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叫日月換新天！“彭建國為表認同，冷不丁拋了一句詩出來。
“喲嗬，看不出來老彭還是個文藝青年啊！“江春水打趣道。
“在麵試第一名麵前，哪敢稱文藝青年！“彭建國也樂了，伸手拍了江春水一下笑罵道。
兩人休息了十來分鍾，稍微商量了一下，就決定先回家，等明天把床和衣櫃之類的東西置辦好之後再回宿舍來住。
把彭建國送到左江縣城，兩人互留了電話，江春水也不停留，直接開車上了回鵝城的高速。
回到水利局的租房，王靜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玩電腦。見江春水回來，王靜趕緊上前幫他把包給拿過去放在門後掛了起來。
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廚房，江春水沒來由的一陣失望。“你吃飯了沒？”
“我吃過了波，剛和雲去吃的香水魚。”王靜又坐回到了沙發上，正準備繼續看她的電視劇，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隨口問道：“你還沒吃？”
“嗯，沒來得及。單位分了個宿舍給我住，髒的不行，在那搞了一下午衛生。”江春水斜靠在王靜身上，疲憊地說道。
“那我陪你出去吃吧？電車還有電，應該載得動我們兩個。”王靜伸手摸了摸江春水的臉頰，溫聲說道。
“好啊！那我先去洗把臉。”江春水落寞笑笑，用手撐著身體坐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邁進了衛生間。
洗完臉，盯著鏡子裏疲憊不堪的自己，江春水沒來由的想起俄國說家屠格涅夫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什麽地方有個女人關心我回家吃飯，我情願放棄我所有的天賦及我所有的書籍。
那個無論多晚都會做好飯菜等著自己回家一起吃飯的女人在哪裏呢？江春水此刻分明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