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任前考察組
&b以超過一百的時速馳騁在去往龍潭縣的國道上,號稱操控之王的寶馬三係在這段蜿蜒的山路上把其優良的過彎性能發揮到了極致。
江春水右手死命抓住頭頂的抓柄勉力維持住身體的平衡,左手也沒閑著,拿著手機預定待會吃飯的地方。
“別奇怪,我不是一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傻瓜。但這回跟上次請陳明明吃飯可不一樣,上次是一錘子買賣,搞不搞好關係都無所謂。但這次關係的可是我的政治前途,一輩子的事情含糊不得。官場不同商場,來來去去就那麽些人,所以該投資的還是要投資,指不定下回還得打交道呢,提前燒個冷灶沒錯。”看著江遊不解的眼神,江春水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江遊聞言沒說什麽,隻是淡淡笑了笑,繼續專心開自己的車。
一百公裏的路程,江遊開了不到一個時就在飯點前趕到了龍潭縣。打電話一問,鵝城那邊過來的審查組都還在路上。
把江春水送到飯店門口,江遊就開車走了。江春水到前台報了名字和電話,讓服務員領著去看了看之前預定的包廂。包間很大,裏麵有一個獨立的衛生間,立式空調、英倫範的窗簾更顯富麗堂皇之感,唯獨牆角擺放的那張自動麻將桌看著稍微有點別扭。不過江春水也知道,這跟當地人餐前餐後來兩局的風氣息息相關。龍潭的賭風尤甚,尤其以麻將和字牌最為當地人所喜愛,要是沒事先置辦幾套麻將桌椅,飯店都沒法開門營業。
江春水按著菜單點了幾樣特色菜,交代廚房半個時以後再上菜,又用自己帶來的茶葉泡好茶,四周打量了一會,思襯著也沒啥遺漏的了,這才掏出手機給核查組帶隊的肖主任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接通了,肖主任告訴江春水他們已經到和平鎮了,估計還有半個時就能到縣城。聽說吃飯的地方已經安排好了,肖主任貌似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們這有什麽特產?江春水不由得一愣,心想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不過這人索禮也索得忒直接了吧。嘴裏卻連連答應幫忙置辦。肖主任那邊這才滿意的笑出聲來。
掛完肖主任的電話,江春水不敢耽誤,立馬打電話給姐姐讓其幫忙采購四份土特產給送過來。末了又補充了一句:挑便宜的買。
江春水的姐姐叫江春紅,和男朋友在景區裏開了一家民宿,平日裏也捎帶著賣點羅漢果、辣椒、茶葉之類的土特產,對龍潭熟門熟路得很,所以江春水才第一個想到讓她幫忙采購。
事關親弟弟的政治前途,江春紅也不敢怠慢,二話沒說丟下手上的活計就跑到平日裏跟自己合作的土特產供貨商那裏去了。到了那看著滿屋子的土特產,往日裏殺伐果斷的老板娘也沒了主意,隻得再打電話給江春水。
聽江春紅說完各個土特產的價格情況,江春水稍一思索就給出了自己的想法:包裝挑好的,東西挑便宜的,最好是不花幾個子就能買一大袋那種。一個爹媽生的,自然一點就通。江春紅風風火火地裝了四大袋土特產,直接托最近的一趟班車給送了下去。
這邊江春水也接到了考察組的一行人,除了肖主任,還有左江縣人社局的兩位股長和一名司機。領著幾位客人進了包間,江春水就殷勤的上前倒茶。
“江這回麵試得了第一名,不簡單啊!”肖主任喝了一口茶,笑嗬嗬的說道。
“哪裏,在幾位領導麵前,我就一新兵蛋子,以後還得靠前輩們多批評指導啊。”江春水佝僂著身子一邊給眾人的碗裏裝湯,一邊故作謙虛地答道,但言語之間那股子優越感還是不經意地顯露了出來。
桌上全是飛鼠、犄羊之類的山珍野味,就連青菜,江春水都刻意選了城市裏難得一見的野菜。煙搭橋酒牽線,麵對著一大桌子饕餮大餐,一圈煙發下來,肖主任他們也換上了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主動和江春水攀談起來,從龍潭的風土人情聊到江春水的家庭情況,都是混跡多年的老江湖了自然不虞有冷場的尷尬,起初預備的兩斤糯米酒也很快就見了底。
酒過三巡,當聽說江春水的老家離縣城還有幾十公裏的路程時,考察組的幾個人當場就愣了。
按照工作要求,考察組是要到考生的居住地去了解情況的,不僅要調閱考生方方麵麵的資料檔案,更要在考生周圍鄰舍裏找幾名黨員群眾談話。現在都已經是中午接近下午的光景了,如果真要按照要求跑去江春水的老家考察,今天完不完得成任務兩說,就算來得及,想到還要跑上幾個時的山路,考察組的同誌們心裏也老大個不願意。幾人麵麵相覷,交頭接耳的低聲商量了一會。就見肖主任從包裏拿出幾張蓋好章的表格來。
“江啊,本來呢,我們是要去你老家走一趟的,調檔案、審查政治情況啥的。不過剛才我們臨時商量了一下,這個老家嘛就不去了,對於江你的為人我們還是充分認可的。”肖主任咳嗽了一聲,將手裏的幾分材料遞給江春水:“雖說程序簡化了,但這個材料還是要弄好的。這是幾份空白的鑒定報告和證明材料,你呢就自個拿去派出所、村委會寫好蓋好章,回頭寄到我們單位就行了。”
“一切服從組織安排嘛,肖主任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明天我就去把相關材料弄好,盡快給您寄過去,保準不耽誤領導的工作進度。”江春水端起酒杯敬了肖主任一個,大大咧咧的說道。
你們倒是省事了,可憐老子卻要跑斷腿。不過也好,要真去我老家,今晚怕就得住下來了,難免錢包裏的票子又得少一疊。江春水心底暗想道。
見肖主任放下碗筷低頭看表,江春水立馬知趣的跑出去結賬。剛付完錢,那個司機就跑過來索要發票。江春水怔了一會兒,心想這幾位大哥果然老手,蹭吃蹭喝不說,回頭還要賺上一筆,這無本萬利的生意真是除了當官的沒誰做得來。雖說心底不痛快,但他還是故作豪爽的把發票給那人。
江春水問司機要到了車的鑰匙,趁著吃飯的空擋,讓江遊把老姐托運下來的土特產給放進了後箱。
陪著已經喝得微醺的考察組一行人走到停車場,江春水假惺惺的擺出一副挽留的姿態同肖主任他們拉扯了好一會,雙方才揮手道別。
“老肖,我說這子倒是真會做人啊!”出了龍潭縣城,姓白的股長瞄了一眼正斜躺在副駕駛上假寐的肖主任,打著飽嗝說道。
“你以為全市麵試第一名這麽好拿的?沒點道行是夠不著的啊!”肖主任睜開眼瞅見臨走時江春水硬塞在儀表台上的那盒煙,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病樹前頭萬木春,做不成生意也許真是命運使然,老天爺對我看來早有別的安排啊。送走考察組,江春水抑鬱的心情總算舒緩了一點。
當天江春水就回了老家。正是豐收的時節,龍潭縣的山脊上盡是一片金燦燦的稻穀黃。水泥廠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現如今就隻要等著通知去單位報到就行了,空閑下來的江春水主動承擔起了幫親友收割稻穀的工作,幾天下來,白白淨淨的一個人就被曬成了包黑炭。
時值響午,坐在田埂上休息的江春水卷起恤的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望著梯田上勞作不止的人們,他恍惚間突然想起那年讀過的那篇左宗棠自挽聯。
“倘此日騎鯨西去,七尺軀萎殘荒草,滿腔血灑向空林。為誰來歌騷歌曲,鼓琵琶井畔,掛寶劍枝頭。憑吊枯木秋魂魄,情激千秋。縱令黃土埋予,應呼雄鬼。喜今朝化鶴東還,一瓣香祝完本性,三身月顯出金身。願以此為樵為漁,訪鹿友山中,訂鷗盟水上。銷磨錦繡熱心腸,逍遙半世,隻怕蒼天厄我,又作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