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十四阿哥冷冷一笑,“八哥果然是賢王啊,能體貼聖意,不過今兒的話不是和皇上講,是要跟四哥講的”。“你……”八爺聲音一噎,“跟四哥講嗎”,四爺突然玩味似的輕笑了一聲,“好啊,那倒要聽聽了,進屋兒去說吧”。說完就聽見腳步聲兒響,門吱呀一聲,緩緩開了個縫兒,我心裏頭血呼的一下衝了上來,一時間隻覺得血熱得好像要把胸腔融化了一樣,就聽德妃尖聲說了一句“慢著”。
“太後”隻聽四爺有些遲疑的問了一句,雪白的衣襟兒隨著微風在門縫中輕輕舞動著,外麵靜了一下,突然門口那道雪白的身影兒一僵,門又被推開了些,四爺那有些清瘦的臉孔慢慢露了出來,他眯了眯眼,仿佛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我愣愣的看著他,心裏如火燒一般,一種說不上是委屈還是怨恨的情緒,如岩漿一樣在不停的翻攪著,我們就那樣靜靜的對視著,“啪噠”,一聲輕微的水滴聲響起,突然覺得臉上一陣濕熱,這才發現不知道時候,眼淚已順著臉頰垂落到了杯子裏。
那滴淚水仿佛也落在了四爺的心上,他好像被什麽燙到了,臉頰抽動了一下,可沒等他說話,就聽見德妃厲聲說,“我有話兒和皇帝說,你們都出去在外麵候著,不許過來,胤禵,你和你八哥,十三哥在這兒等著”。門口人影兒一閃,四爺已進了屋來,德妃回身兒把門輕輕地帶上了,卻沒有回過身兒來,隻是靜靜的站在門口。
屋裏一片死寂,看著四爺緊握的拳頭,有些顫抖的薄唇我不禁有些神情恍惚,今天發生的一切仿佛如夢中一樣,康熙的遺詔,德妃的無情,鈕祜祿氏的背叛……我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過去的種種如飛馳的列車一般,從腦海中閃過。
四爺見我有些站立不穩,下意識的就想過來扶我,沒走兩步,就踩上了一張紙,他沒在意的低頭閃了一眼,還是繼續往前走,突然又頓住了腳步,低下頭仔細的看了兩眼,一彎身將那張紙撿了起來,隻掃了一眼,臉色霎那間變的雪白。
一絲急促的抽氣聲響了起來,我轉眼看去,德妃不知道什麽時候已轉過了身來,她用手帕子捂住了嘴,可些微的驚慌還是從她大睜地眼裏流露了出來。見我望著她,她眼裏竟摻雜了一些祈求的意味,我一怔。
可沒等我再多想,“這是什麽”,四爺仿佛從牙縫兒中擠出了這四個字,他的手也在微微的抖顫著,那張遺詔被他緊緊地攥在了手裏。他這話一出口,那一直套在我頸上,令我不能呼吸的繩索為之一鬆,倒是德妃的臉色青白了起來,仿佛被什麽扼住了呼吸。
德妃閉了閉眼,仿佛很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吐沫,緊握著帕子無意識似的在臉上隨便輕拭兩下,再睜開眼,臉上已是一派的平靜了。她沒有回答四爺的問題,隻是緩緩地走向了一旁的軟塌,優雅的坐了下來。四爺重重地呼吸了一下,仿佛強行克製著什麽似的,他沒再看我,卻慢慢的轉過身麵向了德妃。
我眨了眨被淚水模糊的眼,看不見四爺的表情,隱約間覺得他的背脊越發僵硬了起來,德妃卻隻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脊背挺得筆直。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是一瞬之間,德妃溫和地開了口,“胤禛,還記得你答應過先帝什麽嗎”。
四爺的身子硬了一下,他低下頭,嘶啞的說了一句,“是,做個好皇帝”,德妃輕輕點了點頭,眼珠兒不錯的盯著四爺,過了會兒突然又說道,“你記得就好,可你記不記得還答應過先帝什麽”?
德妃的聲音並不尖銳,可四爺卻仿佛被什麽狠狠的刺了一下,微微地打個了個哆嗦。我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指甲尖銳的壓進了我的手心兒,可那抹疼痛卻給我帶來了一種近乎於舒適的感覺,這才發覺自己的心緊得仿佛就要碎掉了。
“記得”,四爺極低的說了一句,聲音有些輕飄飄的,卻不似以往的淡定。“記得……”,德妃喃喃地重複了一句,一轉手從袖子裏掏出了個東西輕撇在了四爺的腳下,“你真的記得嗎,那這又是什麽”,德妃的聲音猛地轉為尖銳,四爺的身子一晃。
“啊”我忍不住低呼了一聲,雖然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嘴,德妃還是將眼光轉向了我,眼光裏也帶了一絲冰冷,我根本顧不上她如何看我,隻是愣愣的看著那個靜臥在四爺腳邊,鮮紅鮮紅的如意帶……
突然眼前一陣模糊,我一伸手撐在了椅子背上,閉上了眼,隻覺得頭越發的暈了起來,可耳邊依然傳來德妃那略為激動的聲音,“你是皇帝啊,不能有這樣的心病,不論怎樣,我都得把這病根兒給你挖了,咳咳”,話未說完,德妃急促的咳喘了起來。
“額娘……”,四爺顫抖的喚了一聲,聲音裏有多少傷痛難忍,多少無可奈何,甚至帶了一絲祈求,我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從未聽過四爺這樣地聲音。我努力的掙開眼來,就看見德妃怔怔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四爺,眼淚從她眼中慢慢滑了下來,嘴唇兒不自覺地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不要……我在心裏狂喊,不要求她,你做的夠多了……嘴巴張了又合,嗓子澀得仿佛著了火,我努力的想要挺直身子說話,卻無法抵擋那股暈旋感,身子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隻覺得雙膝和撐在地上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眼前卻還是黑的。
“小薇”,四爺驚喊了一聲,就聽見他淩亂起身向我這邊走來的聲音,“皇帝”,德妃厲喝了一聲,“我,我沒事兒,我隻是……”,我一邊低喃著,一邊一手按住額頭,努力的想要使自己清醒。
“嘩楞”,門一下子被人推開了,“小薇,真的是你”胤祥低喊了一聲,沒等我回應,已被圍入一個再熟悉溫暖不過的懷抱裏去了,我下意識的抓緊了他胸前的衣裳,“你怎了,是不是頭又痛了,啊,暈的厲害嗎,我去叫太醫”胤祥的惶急地聲音聽著已經有些變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