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釀酒

  離源王宮內的果酒入口清甜,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成的,竟然帶著一點桃杏香氣,一口下去滿嘴都是馥鬱的芬芳。


  江浸月跟離源聊著聊著,就感覺似乎有點上頭了。


  “這酒是誰釀的?”


  江浸月指了指自己的酒杯。


  她還是清醒的。


  人有時候是很奇怪的動物,在知道不可以醉的場麵裏麵,一杯跟著一杯下去,腦子還是清醒的,幾乎可以千杯不醉,但如果是心理防線一旦放了下來,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隻要小半口就能整個人微醺酒不醉人人自醉。


  離源笑,攏了攏身上的毛毯,笑的甚至帶著某些炫耀。


  “是我釀的。”


  “你竟然也會釀酒?這酒的味道很不錯,看樣子你的釀酒手藝說不定在我之上,那你剛剛就看著我一個人在那邊忙活,竟然袖手旁觀,好手藝,竟然私藏也不跟我交流一下。”


  “釀酒講究的是心境,亮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麽,或許別人不知道,但是從自己釀好的酒裏麵,喝一口就能讀出來。”


  離源拎著酒壺,又把江浸月麵前的小酒杯斟滿。


  “心境?”


  江浸月放下了酒杯,捧著臉看著離源。


  離源其實長得很不錯,年紀雖然小,但不知道什麽原因,在這一年裏長的脫胎換骨般,不同於李宗煜抿唇時候的銳利,含笑時的溫柔,李宗煜是那種偏硬朗型的五官,離源幾乎恰好相反。


  他的五官相對大多數人來說,長得很是精巧俊朗,垂眼的時候帶著男孩子少有的精致纖弱,不過或許是因為身世原因,他的一顰一笑裏都帶著淡淡的陰鬱,有時候亮閃閃的看著你,像是一隻等待主人寵幸撫摸的小狗,有時候不笑,隻是坐在對麵又好像拒人於千裏之外,滿是疏離。


  “那你說說什麽叫做心境?”


  “這酒的名字叫做期。”


  離源晃了晃酒壺裏麵還剩一半的酒,聲音微微清朗。


  江浸月懵了一下。


  “什麽期?”


  “期盼的期,是因為過於思念,所以開始找辦法想要見到這個人,也因為找到了辦法,知道很快就能相見了,所以每日都在期盼中,希望與這個人促膝交談,對雪空樽。”


  離源給自己的酒杯也裝滿了。


  說完,他端著酒杯抬起了手,敬了過來,杯口於江浸月麵前的杯子輕輕相碰,聲音裏麵難得的帶上了,像是一個成年男人般的溫柔。


  “如今實現了。”


  “……”


  江浸月坐在離源的對麵,撐著腦袋看他,一時間不知道用什麽話來回應離源。


  他的喜歡一直讓江浸月手足無措,不知道用什麽樣的態度回應他才好。


  太過於溫柔了,江浸月怕他誤會,太過於疏遠了,江浸月又怕他生氣傷心。


  離源似乎也不在乎,或許他本來就沒有打算江浸月有所回應,沒有了期待也就等於沒有失望,此時此刻正好也對著這酒的名字。


  期,又甜又微澀。


  “這酒釀的那日,是在得知你嫁給了李宗煜,出發去找你的前一刻,因為思念,引發的期盼,也因為不確定,所以這就慢慢拚到了,最後反而有微微的澀味,那是忐忑。”


  “之後在客棧遇見的那次?”


  “是。”


  離源點頭。


  江浸月想起來了,她那時候假扮白術,剛剛準備回城的時候遇見了離源,甚至差點被他給殺了。


  “這麽一想,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他們之前發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如今再回頭看,說不上是什麽樣的複雜情緒。


  “是啊,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你都在王府生活了這麽長的時間。”


  離源也跟著感歎了一句。


  江浸月頓了頓,她怕離源要是又提起了李宗煜,她到時候不知該如何回答,索性話題繞繞又繞回了酒上麵。


  “這酒釀的不錯,是跟誰學的?”


  “……”


  離源突然莫名沉吟了一會兒。


  他這一手釀酒是跟陳老國公學的。


  陳老國公平日裏很忙,至少在外人看來,他從來不會對府內一個不起眼的庶子有所關照,但是在離源的印象裏,那個滿頭白發,平日裏不苟言笑的老國公,有些時候對他的感情很是複雜。


  他會避開所有的眼目,小心翼翼的跟離源相處,親自教他釀酒,教他下棋,教他用劍。


  在外人眼裏,陳老國公是一個嚴肅又古板的人,但是在離源的眼裏,那是一個很豁達開明,一生隻娶了一位妻子,讓人值得欽佩的人。


  離源有一段時間會沉迷下棋,研究棋場上的兩方廝殺,但是在國公府內,第一是沒人願意陪他玩,第二是他要藏拙,並不能把手裏麵會的東西展現給別人看,所以有的時候會特別期待陳老國公的到來。


  他能陪的,不過也是抽出一盤兩盤棋的時間,跟離源對局,有時候贏有時候輸。


  等離源逐漸掌握了棋場上用這些棋子最好時機之後,陳老國公已經下不過他了。


  但是離源又怕陳老國公輸的多了之後,會灰心喪氣,覺得丟了麵子,所以他輸贏的節奏把握的很好,贏兩場,之後再很不著痕跡的輸兩場。


  起先,陳老國公沒看出來,等到看出來他自己已經不是離源的對手之後,再看向離源的眼神,會很複雜。


  那種欣慰裏麵有夾雜著驚懼。


  彼時離源還叫陳源。


  陳老國公會摸著他的腦袋,小聲的感歎。


  “陳源啊,你怎麽托生到了我家?除了我家,不管你托生到了哪裏,往後都將是一個有大作為的棟梁之才。”


  那時候離源以為陳老國公說的是他庶子的身份,一直到很久之後他才明白,他自己的身世,比一個國公府不受寵的庶子,要尷尬危險的多。


  “老國公教我釀酒,教我下棋,但他曾經說過,他其實最不喜歡下棋,棋場上的規則十分的不講道理,每一顆棋子生來就已經被定好了位置,卒是卒,將是將,他很不屑這樣的規矩,他和我說過,人的出生有時候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自己。”


  離源將杯中果酒一飲而盡。


  “自己想變成什麽樣的人,就會變成什麽樣的人,沒有任何人應該在出生之前就定好了等級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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