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4章 下棺

  江浸月第一次實打實的拿著毛刷去梅上取雪。


  她以前在電視上看見這個情節的時候,就覺得又美又不真實,二十一世紀高樓大廈太多,冰天雪地裏尋一株梅花都很難,更別說誰會有功夫真的拿著毛刷子站在雪地裏細細的掃梅花上麵的雪。


  因為下雪的時候沒刮多大的風,這些天又一直落雪,氣溫沒有回升,等江浸月到了後花園的時候,隻覺得入眼都是枝頭一塊塊白梅。


  雪花在落下的時候找到了依仗,不管願不願意,都壓在了紅梅上麵,凝結成了一個小塊,把梅花層層疊疊的抱在其中。


  綠蘿也是入京之後第一次看雪玩雪,東西往雪地裏一放,眼神已經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江浸月拿過瓶子,察覺到了綠蘿的心不在焉,噗嗤一笑,對著她說道。


  “瞧你這沒出息的模樣,想玩就去玩,等到我們去了江南,怕是多少年都難得一見雪花了。”


  “嗯嗯嗯。”


  綠蘿搗蒜一般點頭,雙眼亮閃閃的看著江浸月,殷勤的把東西往江浸月腳底下放了放。


  李宗煜也微微的笑,拘了一塊沒人踏足過的白雪,對著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叫了一聲。


  “小七。”


  小七這會一身白,像是一片雪花一般,立馬落在了李宗煜的身旁。


  有了雪花的冰鎮,李宗煜的眼眶總算好受了一些,放下手之後對著小七說道:“和小六一起,帶著綠蘿去玩吧。”


  話剛說完,牆角就飛下一個人,小六樂嗬嗬的就上來了,對著綠蘿擠眉弄眼的說道:“跟著六哥去飛一圈?”


  綠蘿一愣,抿了抿嘴,沒說話。


  小七轉過頭,慢慢的說道:“冷。”


  “嘖,怎麽回事啊小七?”


  小六挑了挑眉頭。


  小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直接沒搭理。


  綠蘿揉了揉有些微微發紅的鼻頭,卻直接跑到了小七身邊,故意氣小六一樣。


  “七哥,我冷死了,我們去打雪仗吧?”


  “嗯。”


  小六:“……”


  打雪仗就比看雪景暖和了?

  小六撓了撓頭,看了看李宗煜亦步亦趨的跟著江浸月,再回頭看見小七牽著綠蘿,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後花園裏麵的小路上走。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就寂寞了。


  “等我呀!”


  頓了下,小六還是追著小七和綠蘿走的方向去了。


  沒了幾個人的吵嚷,兩孩子也沒在身邊,江浸月一手捏著毛刷,一手拿著小壺,腳踩在雪地裏,那深一點的地方,雪都沒過了腳腕子。


  李宗煜就跟在身後。


  他倒是兩手空空,就擺足了一副過來作陪的模樣,亦步亦趨的跟著,有些江浸月夠不著的地方,他偶爾伸手,彎枝把整個雪花連帶著梅花都送到了眼前。


  江浸月抿嘴笑。


  她沒試著約會過,如今李宗煜跟在身後,舉止親昵,冰天雪地裏,就徒生出了一些些曖昧的味道。


  未免尷尬,江浸月一邊收雪,一邊開口,準備跟他閑聊。


  “慧皇後娘娘現在關在宮裏?”


  “嗯,進了冷宮。”


  李宗煜慢慢的,把手裏的那支紅梅放回了原來的位置。


  江浸月停下了手,回過頭不解的看向李宗煜。


  李宗煜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麽,也沒有遮掩,慢慢的說道:“京城內有許多還沒有查出來的勢力。”


  江浸月神色一肅。


  她想起來了江老太太。


  那樣的老婆子,幾乎都沒什麽理由進京城了,最後卻能上京城,江浸月也差點著了道,想想也覺得驚悚,慧皇後盤桓京城太多年了,這京城內外誰也說不準到底還有多少這樣的人,總要給李宗煜和九王時間來慢慢的查出來鏟除。


  “六哥與八哥進皇陵,與父皇一起。”


  李宗煜不緊不慢的,把頭頂上端的一個枝丫壓到了江浸月的麵前。


  “啊。”


  江浸月應了一聲。


  這個結局可想而知,就算造反了,如今決定了九王登基,這些人就會變成了一種掩飾太平的工具,沒有給兩個有封號的王爺另外陵墓安葬,大家心知肚明。


  隻是可憐了那江清歌,爭了一輩子,最後一個側妃的身份也進不了皇陵,還得送回江家祖墳裏。


  “父皇今日下棺了。”


  李宗煜冷不丁的說了這麽一句。


  江浸月一愣,又看向了李宗煜。


  這個葬禮,對於一個開國老皇帝來說,有些倉促了。


  這也難怪李宗煜要下點狠手把自己的眼眶弄的這麽紅。


  李宗煜手指還拉著那跟雪梅,聲音低低,垂著眼睛說道:“其實父皇死了,我一點也哭不出來。”


  江浸月提著小壺,就聽見李宗煜繼續說道:“他算是一個好的開國皇帝,但上位坐的多了,人很容易被權勢迷了心智,到了這些年,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任何人的意見了,做的錯事也就越來越多,朝局三局鼎力相互拉扯的原因,全是因為他的貪心,他想要八哥製衡,想要我征戰,舍不得下狠手殺了我們兩人,才導致他橫死深宮,落得這麽個下場。”


  即使老皇帝未必對李宗煜有什麽感情,但到底是父親,江浸月有些明白李宗煜此時此刻的心情,但是她一時間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隻能默默的看著李宗煜。


  李宗煜伸手,摘了一團雪放在掌心裏慢慢的捏著,語氣裏也一片冷清。


  “所以我哭不出來,即使想到他是我的父親,也想不起來任何他疼愛過我一絲一毫的回憶,更多的時候,我隻能想到我站在一邊看他玩棋,天下人都是他的棋子,我在他的心裏,已經看不見任何的關於憐憫或者疼愛的感情。”


  一邊說著,他一邊伸手,用溫暖又幹燥的手想要來牽江浸月,似乎是想要從她身上汲取一些溫暖。


  江浸月連忙拿開了手裏的毛刷,伸過手去。


  江浸月的手指冰涼,觸及李宗煜的手掌,兩人都緊了緊彼此的手。


  “浸月,我一想到他是我的父親,我就會覺得悲傷,可他死了,躺在黃金珠寶堆砌的白玉棺材裏,我又覺得輕鬆,這樣的我,是不是太可怕了。”


  李宗煜說話的時候,一直垂眼在看江浸月和他交握的手。


  江浸月遲疑了一下,縮回了手。


  李宗煜眼中的光芒,突然的就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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