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武賢齊不在石盤任職,那不過來也說得過去,可他在石盤,就不能不有所表示。
討不到老爺子的歡心無所謂,可別惹得老爺子不開心啊。
對於曾麗的到來,張文定相當意外,心裡卻是頗為感動。
正月十八上午,張文定等人都圍在吳長順房裡,還有道觀里的三位師兄。
吳長順打著雙盤而坐,看著這些弟子晚輩臉上悲戚的表情,平靜地說道:「我這一去,復歸於自然。該講的,都給你們講了,現在就不啰嗦了。我到今天,是我的福緣,你們也有你們的福緣。走吧。」
張文定道:「師父……」
吳長順擺擺手:「生離死別,人之大苦,但於我等修行之人,遇事當哀而不傷。」
張文定千言萬語,不知道怎麼說了。
吳長順站起身,沒有帶包,也沒有帶手機,走出了房間,沒有下山,而是向著後山而去。
眾人跟隨,到後山之後,吳長順叫大家止步,也沒再作別的交待,身形幾閃,消近在茂密的樹林之中。
張文定沒追,他知道追也無用。
武雲和張文定站在一起,神情低落。
武玲直接就蹲下了,頭埋在臂彎,壓抑地哭著。黃欣黛也在哭,同樣壓抑著沒有發出大的聲音。
這二人的狀態讓別人也很是難受,三個道士還好一點,只是眼睛濕潤,沒讓眼淚掉下來,張文定和武雲開始還能控制,但眼睛睜一會兒閉一會兒,還不時地擦一下,眼淚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曾麗的的目光在武雲和黃欣黛身上掃視著,暗嘆不已,卻是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張文定的父母想勸一下眾人,也不知道如何去勸,只能在一旁搖頭。
淚越落越多,張文定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一個頭磕下去,額頭碰在地上就不願再抬起來。
張父張母看到這一幕,倒是一點也不心疼兒子,只覺得兒子還是很不錯的,雖然當了官,但還挺有良心的,能夠記得老道士的恩情,不枉為人。
……
張文定在正月十九早上走出了紫霞觀的大門,聽著裡面傳來的唱經聲,看著天上陰沉的雲朵和山下的隨江城,心裡湧起了濃濃的不舍之情。
這一走,以後在隨江的時間就少了,來紫霞觀的時間就更少了。
或許,以後還有機會回隨江任職,但機會實在是太渺茫,一年能夠抽點時間回來看看父母就不錯了。
他是真不想走,可不得不走。
車往山下而去,是紫霞會所的司機開的車,並非他在安青市政府的專車,武玲陪著他一起去省城。沒有從開發區直接上高速,張文定讓司機開著車在隨江城裡繞了幾條路。
武玲見狀,問他要不要去一下安青,他搖搖頭說不用。
武玲知道張文定心裡難受,師父去世了,又被迫背井離鄉,這時候對家鄉依戀,那也是人之常情。
她想了想,抓著他的手道:「還要去哪兒,要不,買點東西帶到白漳去?或者,我們到前面走一走?」
雖然武玲也傷心,但畢竟比張文定要好一點,她對吳長順的感情很深,卻深不過張文定和吳長順這麼多年的師徒情誼。
她不放心張文定,所以才陪著他去白漳,等到張文定在省委黨校住下之後,她便又會回隨江紫霞山上住幾天。
張文定遲疑了一下,搖搖頭道:「不了,直接去白漳吧。也沒什麼好看的了,以後又不是不回來。」
武玲順著他的話道:「嗯,也是,那就直接去白漳。」
車下了白漳的高速公路收費站之後,張文定感嘆了一句:「別人去黨校學習之前,就知道學習之後要去哪兒,就我一個人是迷糊的。每次去黨校之前都沒有預料,也不知道學習完了是回原單位還是要去哪兒。」
武玲道:「這就是你的與眾不同之處呀。你看,整個石盤省,像你這麼年輕的副處也是鳳毛麟角啊。」
張文定看著她,無精打采道:「在安青,真的留了太多遺憾了。唉……」
「誰能沒有遺憾呢?」武玲道,「如果沒有遺憾,那又怎麼會有各種精彩呢?」
張文定嘆息道:「是啊,生命中總是會有些遺憾的。以前有遺憾,就放在心裡吧,留個念想。安青的事情,已經跟我沒關係了,說得文藝一點,我的人生將要翻開新一頁,我應該用最飽滿的熱情和最積極的態度去迎接新的挑戰,抓住新的機遇,不讓以後的人生再留遺憾。」
武玲道:「你這麼想就對了。其實,我也很遺憾。」
張文定問:「什麼遺憾?」
武玲道:「我挺後悔的,後悔沒生個孩子給乾爹抱一抱。」
張文定聽得一愣,然後心中一痛,一把將武玲摟進懷裡,輕聲道:「我們今年就生個孩子吧。」
「嗯。」武玲輕輕點頭,依偎在張文定懷裡,覺得這一刻,他的懷抱格外溫暖。
張文定就這麼抱著武玲,不再說話。
他突然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一種別樣的喜愛和嚮往,不管這次省委黨校學習完了之後他要去哪裡,都無所謂了。
人這一輩子,怎麼著都是活,只要看淡了,權大權小、錢多錢少,也沒有什麼根本的區別。
他用臉摩挲著妻子的頭髮,想著有了孩子之後的幸福快樂,希望的光輝照徹心裡每一個角落,原本覺得黯淡無光的前途似乎也變得明亮起來。
他望向車窗外,陽光破開雜亂的雲層,灑向夠得著的一切。
……
站在石盤省地方稅務局的辦公大樓前,張文定還有些不適應,他已經在這兒上班三天了,卻還感覺不怎麼習慣。
省委黨校學習結束之後,張文定就被調到了石盤省地方稅務局工作。
這個工作調動,是張文定怎麼也沒預料到的。國稅是中央直屬垂管單位,地稅是省直屬垂管單位,反正都是很牛叉的。
按說,省地稅是省政府的直屬機構,並非省政府的組成部門,看上去似乎比省里各個廳要差些。但實際上,除了警察廳交通廳等大廳外,一般的廳,真心跟省地稅沒得比。
這個工作調動,要沒點硬關係,還真辦不到。
從安青這個縣級市的市府副職到省地稅局機關服務中心副主任,職務變了,環境變了,事情變了,工作方式也變了,也就只有副處這個級別還沒變。
在安青的時候,他手握重權,在整個安青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是名符其實的領導,不止有專職司機,還有個通訊員為他服務。而現在呢,他卻是要為別人做服務。
這種反差,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回得過神來的。
走進辦公室,張文定一屁股坐下來,打開電腦看著新聞。
他雖然到省地稅上班三天了,也定了崗,可在這個崗位,應該幹什麼工作,他卻不知道。
機關服務中心有一正三副四個主任,正職章冬河掌大局,副主任王忠協助章冬河管三產基建等方面的工作,副主任陳九文協助章冬河管接待,除了吃飯簽單之外,還有車隊、煙酒等方面的工作,至於張文定這個副主任,目前還沒有任何實際的工作。
用章冬河的話來說,張主任遠道而來,先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好,熟悉熟悉環境,才能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這個理由,實在是強悍得蛋疼,偏偏張文定還只能感謝章冬河的關心和愛護,表示自己以前和稅務部門雖然有過一些接觸,但了解得還是不夠深入,要努力學習。
他總不能對章冬河說我是武賢齊的妹夫,難道咱局的大老闆沒告訴你這個情況么?
熟悉環境不是那麼容易的,但了解基本情況卻並不難。
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機關服務中心負責制定並組織實施機關行政管理和後勤服務的規章制度;負責局機關後勤、財務、經費、固定資產及車輛管理;負責局機關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工作;負責機關食堂的管理工作;負責局機關固定資產登記管理;負責有關行政事務及有關接待工作;負責機關物業管理方面規章制度的擬定與實施;負責對機關辦公用房、家屬宿舍、集體宿舍的分配、管理和修繕;協調海天酒店、局機關及家屬宿舍的安保工作;負責編製機關財務的預、決算和代管機關處室、工會經費;負責機關經費的進出安全,保證機關經費的正常運行;完成領導交辦的其他工作。
工作這麼多,總結起來就三個字:有財權!
省地稅局辦公室不管接待,局裡迎來送往的事都歸機關服務中心負責。
機關服務中心是省局的直屬事業單位,省局的三產也歸機關服務中心管,這其中又以海天大酒店為甚。
海天大酒店是四星級的酒店,也是省地稅局的產業,前幾年曾承包出去過,後來局裡又收回來自己經營了。
有意思的是,酒店剛開始的公章都是用的石盤省地稅局機關服務中心海天大酒店,後來或許是覺得這個公章讀起來太不順口了,才直接用了白漳海天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