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可以邀請你一起看雪嗎
天璋,後山。
“少主,所有安排都已經妥當了。”
“嗯,辛苦了。”
坐於一堆枯木上,張彰一直閉合的眼眸睜開,看著前來匯報的手下,輕笑著點了點頭。
“讓他們好好休息。”
“是。”
手下並沒有多說,隻是微微垂頭,見張彰沒有吩咐後,一閃身便消失在樹林之中。
收回目光,張彰眼神飄於前麵的天璋城中,許久,無神的眼中才多了一份無奈的笑意。
如果是在那個名叫現實世界的地方,應該就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了吧?
他也跟隨著父親去過幾次現實世界,現在想起來,那幾乎都是令人難以忘卻的,少有的可以稱作是幸福的回憶。
而現在……
十天前,張彰在正冠盟的妥協下,帶著休汝,一同去看望了依舊在牢中的張泯。
十八年不見,張泯原本壯如熊虎的身軀,瘦的隻剩下了一層可憐的薄脂肪覆在骨架上,似乎是為了讓他看上去沒有皮包骨那麽慘。
身上的傷痕不計其數,手腳更是因為常年被銬住,已經多了一層黑血的痕跡。
當張彰第一次看清張泯的麵容時,身上爆發出來的殺氣瞬間將牢中的所有看守都吸引了過來。
邋遢髒亂的臉龐胡須蓬亂,盡管是消瘦也依舊能看出當年輪廓的堅毅麵容。
然而……
張泯的右眼肌肉緊縮,褶皺多的宛若被鉤子鉤爛的厚紙,一塊暗紅的傷疤將他的右眼全部包含在內。
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燙過。
看著隻能睜開左眼的張泯,以張彰擅長隱忍的性格都麵部肌肉瞬間失去了控製,暴怒的眉頭瘋狂顫抖,全身的肌肉都驟然緊繃了起來。
許久,在張泯的笑聲中,張彰才漸漸將殺氣收斂了回來。
他知道,這裏不是鬧事的地方。
隻不過張泯的笑聲,依舊如同當年一樣豪邁大方,在獄中的這麽多年,終究沒能讓他屈服。
“老大,長大了,有我當年幾分風采了啊,哈哈哈。”
粗獷的聲線也一如既往,就連沒心沒肺的話語都未曾變過。
第一眼見到張彰的時候,張泯明顯還愣了一下,繼而才大笑著打破了尷尬。
雖然多年未見,但兩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這十八年各自發生了什麽,隻是宛若平時拉家常一般,簡單笑談了幾句,張彰便將談話拉回了正題。
向張泯隱晦地提及了關於十八年前組織一個女嬰的問題,卻沒想到張泯隻是幾不可察地睜大了眼睛,看了一眼一直佇立在旁的休汝。
半晌,才隻是大笑著搖頭說自己忘了。
然而張彰卻因此更加確定了自己心裏的猜想。
正冠盟牢中,有些事自然不能多說。
父子倆不用言語,便懂了對方的意思。
之後張彰又和張泯講述了一些張凡的事,包括連帶著休汝,也都提及了。
對此張泯也聽得樂在其中,要不是手上還被銬著,看他眼裏放出的光彩,估計已經衝上去把休汝這個預定兒媳婦兒摟在懷裏了。
休汝雖然有些疑惑張彰此行來帶自己的目的,但既然是命令,她便沒有理由不執行,隻是一直站在張彰的身後,防止有人偷襲。
“……”
“有心事?”
聽著耳邊柔和的女聲,張彰這才從腦海的思緒中抽離出來,偏過頭看向來者。
依舊是一副連衣戰裙,素鎧包裹著曲線,不失美觀,長發齊肩,眉宇之間總是在無形中透露出一抹英氣。隻不過這次出現,手中的長劍卻是留在了靈界。
“你來了。”並沒有回答瑟莉的問題,張彰微笑著。
“嗯,那孩子已經在放逐之地待了快滿一年了。”
瑟莉緩步走到張彰身邊,見張彰很自然地給她挪了個位置,愣了下,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瞥了一眼旁邊的草地,才靠著張彰坐下。
“有柒霖他們保護,雖然我沒能跟進去,但他們應該沒什麽問題。”
算起來,他應該明後兩天就要回來了吧?
對柒霖的實力似乎早有了解,張彰也隻是凝視著前方的空氣,淡淡地笑了笑。
四天後,便是父親執刑的時候了。
整個卡奧城因為這件事,人口流動量達到了空前的盛況。
幾乎所有的旅社都已經爆滿,甚至不少在卡奧城設有傳送陣的組織,還受到了一些委托,說是借住一兩天,等目睹完執刑後便離開,其中又有高達百分之九十八的比例,都是平民。
足以見得和平時代,這些普通老百姓對於大事件的癡狂程度。
他們都想親自目睹這堪稱是曆史性的一刻,之後便有了在茶飯之餘與別人炫耀的資本,仿佛這樣就能凸顯出他的與眾不同,從而獲得優越感。
也好在塔亞王國和正冠盟早有所料,為此專門修建了卡奧廣場,才不至於讓那些人隻能想辦法爬到樓頂去看了。
據說到時候,塔亞王國的國王和正冠盟首領都會親臨刑場,為鞏固自己的統治,安定民心,再點上一把火。
“……已經安排好了嗎?”知道張彰現在日夜都在想著四天後的事,瑟莉輕聲道。
“嗯。”張彰點了點頭。“從分布抽調了一些精英,那些在外執行任務的精英也被我召回來了一部分,當天會有四十名精英參戰。”
張彰此時所指的精英,便都是那些實力頂尖的靈契者,無一沒有給天璋立下過大功。
這可謂是空前的規模了。
“具體的安排也已經部署完畢,現在就隻差弟弟他回來了。”
“如果以這種陣容都不能成功的話。”張彰靠在樹上,一雙黑瞳看向了有些灰蒙的天空。“那就是命運所使了。”
“……”
張彰認真闡述的側臉讓瑟莉看的愣了一下,不過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便迅速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草堆。
“抱歉,我又講了些正事了。”察覺到瑟莉似乎接不上話,張彰這才歉意地笑了笑。
明明是戰前自己約她出來放鬆一下的,沒想到一提到工作,自己又沒忍住說了這麽多。
“沒事,是我自己問的。”
瑟莉見狀,莞爾,釋然地輕輕搖頭。
十八年,倒是一轉眼就過去了。
當初那個深夜還經常需要自己幫忙處理各種事務的小男孩,現在也早已成熟到能獨當一麵。
隻是現在,偶爾想深夜給處理事務一直累到昏睡在桌子上的他拉上被子,也會將他驚醒。
唯一沒變的,恐怕就隻有身為妖神的她了。
“接下來的四天……”
“接下來的四天……呃?”
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半的話,兩人相識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愕然。
不過……
相隔不過兩拳距離,看著離自己如此之近的張彰,清秀的臉上總是帶著對萬事都溫柔以待的淺淺笑意,瑟莉的雪頸上逐漸有淺淺的紅暈蔓延,直上耳後。
“……你先說吧。”張彰率先反應了過來,微笑道。
瑟莉這才回過神來,趕緊收回了目光,想起自己易紅的耳朵,便又稍微側過臉。
“沒什麽,我就是說,接下來四天我不回靈界了而已。”
她的眼神有些飄忽,試圖掩蓋著自己的心虛,卻又全都暴露了出來。
“哈……”
欸?
聽見張彰居然輕笑出了聲,瑟莉錯愕地愣了下。
張彰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卻也不掩飾,隻是笑著低頭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才又微笑著看向了瑟莉。
“抱歉,我隻是沒想到,我們兩個居然要說的話都是一樣的。”
“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默契吧?”
張彰的笑容中少有的帶了些孩子氣。
“默契什麽的……每個契約主和妖神之間不都有嗎?”感受到耳後根有些滾燙,瑟莉支吾著移開了視線。
“……”
“……不一樣的。”
“!?”
張彰的喃喃自語讓瑟莉美眸頓時睜大了,心跳在一瞬間就跟著加快了。
今年的溫度已經伴隨著入冬開始降到了零下,雖沒有北方的寒風那般凜冽刺骨,吹在厚重的衣物上卻也足以讓人不禁一個寒顫。
沉默的空氣卻因為兩人的心跳而顯得有些升溫。
終於,一小片雪白宛若飛舞的蝶花,從張彰的麵前飄落。
“下雪了。”
口中吐出的溫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化作一團上升的白霧,緩緩消散。
伸手讓第一片雪花落入掌心,然而還不等張彰看清它的花紋,雪便已經消融,化作了一灘小水。
“啊?呃…嗯!是、是啊,下雪了。”
陡然回過神來,瑟莉有些慌張地應和著,卻失去了再和張彰麵對麵的勇氣。
“今年的冬天應該會很冷吧。”
縱然是麵對了無數廝殺,沉澱了無數歲月,一直很理智的瑟莉,此時卻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那……”
窸窣摩擦聲響起,察覺張彰似乎站起了身,一直心有所期待的瑟莉才重新轉過頭。
映入眼簾的,是張彰溫柔的笑容,和彬彬有禮微微躬身伸出的手。
“我可以邀請你一起看雪景嗎?”
“……”
“……”
“……”
瑟莉突然低下了頭,似乎在醞釀著情緒。
張彰也不催促,臉上的微笑依舊,靜靜地等待著瑟莉的回複。
小朵雪花柳絮般輕輕地飄揚,忽而陸陸續續地嫻靜落了下來,灑在枯草堆上,緩緩消逝。冬風也變得輕柔起來,拂過人們呼出的白氣,讓空氣多了一分溫度。
“嗯。”
一手伸出,輕輕放在了張彰的手上,瑟莉緩緩抬頭,微笑著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