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封存的自我
“下車。”
邱媛說完，推開車門走了下來，林楓也跟在邱媛的身後向墓園裏麵走去。
小雨打在頭發上有種濕濕黏黏的感覺，讓林楓感到有些不適。但是邱媛看樣子並不在意這種程度的雨點，林楓也隻好跟在後麵，什麽也不打算抱怨。
墓園中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隻有一塊塊高低不齊的墓碑呈方陣的樣子排列著。
邱媛徑直向著後麵走去，隨後在某一行忽然拐了進去，在中間一塊青黑色墓碑前停了下來，隨後緩緩跪了下來。
林楓頓時一愣，邱媛居然二話不說就跪了下來，這老師看樣子對於她來說真是個地位非同一般的人物。
邱媛靜靜地注視著麵前的墓碑，一言不發，目光隻是停留在墓碑上——顯然，在這樣昏暗的情況下，根本就看不到墓碑上究竟寫了些什麽。
邱媛忽然說道：“林楓，我從獲得APR起，隻有一件事讓我一直後悔至今，不過，這件事我沒有記在日記中。”
林楓疑惑地瞥了一眼邱媛，淡然道：“有什麽事能讓你後悔？”
邱媛靜靜地盯著墓碑，大約十數秒之後，邱媛緩緩說道：“我沒有丟掉過去。”
林楓輕哼一聲，這樣說的意思不就是說她不應該寫這些日記嗎？那這件事倒是的的確確沒有記錄在日記中。
“我的靈魂中存在著不幹淨的雜質，所以我將它封存了起來，時至今日，我早就已經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了。但是，隻有這件事我一直感到十分後悔。”邱媛淡然道。
“如果你不想寫日記的話，隻要停下來就可以了吧。”林楓淡然道。
這種事有什麽好說的？一般人還想堅持著寫日記呢，這世界上怎麽還有這種一天不寫日記心裏麵就不舒服的人？這實在是太滑稽了。
“你當然不能理解，”邱媛依舊盯著麵前的墓碑說道，“就算看了我的日記你也不會理解，因為你從來就沒有真正體驗過我曾經經曆過的事情。”
林楓悶哼一聲，沒有搭話。
邱媛略微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道：“說起來……為什麽要寫日記呢？唔嗯……想起來了。”
“第一次被欺騙的時候，總感覺好像全世界都在與自己做對，所以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將自己作為一個告誡，不讓同樣的事情再次發生。幼稚的我忘了這樣的做法不僅不會讓我從這樣的痛苦中解脫出來，反而讓我在虛偽的沼澤中越陷越深。”
“那個女孩曾經對我說過，不開心的事，讓自己心煩的事，無論如何都想要忘記的事，不要記在日記就好了。我沒有遵循她的建議，我想要將自己的全部感情都封存起來，以此證明真正的我在這個世界上曾經真正地存在過，而不是兩年無憂無慮的童年生活。”
邱媛緊緊咬了咬牙道：“足夠了，這樣就足夠了。隻要將這些東西存起來，就好像將過去的自己保存起來，無論什麽時候，都能夠看到真實的我，讓我知道自己並非在這個虛偽的世界中徒勞地消磨著自己的時間，我已經沒有什麽更多的要求證明我的存在了。”
林楓見邱媛有發火的征兆，向旁邊靠了靠。
就在這時，林楓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從身後響了起來。
林楓下意識地向後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緩緩地向著這邊一步步走了過來。
“邱媛，你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女孩走到邱媛身前，緩緩蹲了下來，輕聲說道。
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林楓更是感到整個人的身體都是一顫。
“這是我最後一次回來，以後不會再來這個世界了。”邱媛淡然道。
林楓盯著麵前一副人畜無害模樣的莫曉曉，一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雖然林楓很清楚現在這個時候的莫曉曉完全沒有任何的傷害力，但是想到之前曾經發生過的一些事情，林楓還是有些無法讓自己平靜地麵對莫曉曉。
“為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莫曉曉忽然伸出雙手輕輕搖晃著邱媛的雙肩，聲音有些抽噎地說道，“這一段時間都聯係不到你，我非常擔心你呀！到底發生什麽了？”
邱媛輕輕搖了搖頭道：“不要管這些了，今天我本來是不應該在這裏的。既然你也過來了，那正好也算向你告別……”
“不要！”莫曉曉忽然大聲打斷了邱媛的話道，“為什麽？！為什麽要告別？！是，是我做錯了什麽嗎？如果我哪裏錯了，我，我道歉！隻要你別走……”
“這個世界已經快要結束了，所以，我們之間的關係也該到結束的時候了。”邱媛淡然道，臉上沒有任何感情波動，就好像是在向一個完全的陌生人在說話。
莫曉曉用力地搖了搖頭，眼淚從眼眶中溢了出來，抽噎的聲音讓莫曉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林楓，回去了。”邱媛說完，緩緩站起身來，轉身向墓園的入口走去。
“邱媛！”莫曉曉的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用近乎聲嘶力竭的聲音大聲喊道。
林楓瞥了一眼莫曉曉，跟在邱媛的身後向外麵走去。
林楓見莫曉曉依舊站在原地看著邱媛的背影失聲痛哭著，忍不住說道：“邱媛沒有跟你開玩笑，這個世界已經快要結束了。NPI已經掌握了這個世界所有用戶的信息，隻要那些用戶被抓走，這個世界就會崩潰。如果你想活下去的話，趁著我們還沒有把邱媛的父親抓到之前，趕緊離開這個世界，隨便找個什麽世界出去。否則，你也會被困死在這個地方。”
莫曉曉疑惑地看向林楓，而林楓則是擺了擺手，向外麵走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原本林楓已經不打算再管莫曉曉的事，不過看在她現在還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份上，姑且還是給她一個機會吧。
林楓快步跟到邱媛身旁，瞥了一眼旁邊的邱媛，而後者隻是麵無表情地向外麵走去，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你不跟她多說幾句話了？你跟她是最好的朋友吧？至少從前還是最好的朋友。”林楓淡然道。
邱媛目不轉睛地應道：“這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隻不過快到了夢醒來的時候罷了。”
“是嘛……我還以為你會和莫曉曉……和那個女孩最後說幾句話，沒想到你現在還這麽淡定。”林楓輕笑一聲說道。
“我本就不打算與她見麵，也不打算也她說話。”邱媛瞥了一眼林楓說道。
林楓攤了攤手道：“等等……該不會是因為她和你哥哥之前的那些事，讓你……”
“你覺得看起來像是這麽一回事嗎？”邱媛用一種不屑的目光瞥了一眼林楓道，“我不過是已經放棄了而已。在我的APR已經不屬於我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放棄了，不能理解的隻有你罷了。”
林楓被邱媛反噎了一句話，頓時有些不快地抽了抽嘴角。邱媛的表現實在是冷靜到讓林楓有些不能相信，從日記的內容上來看，莫曉曉對於邱媛而言有著一種特別的意義。她們不僅是朋友，更是超越了這樣一種關係，但是今天在這樣的情況下，邱媛的表現卻反而讓林楓懷疑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改變了邱媛的想法。
看樣子，這大概就是邱媛之前所說的那句話吧。
邱媛將真實的自己，將那個時候的自己早就已經封存到了日記裏麵，現在的邱媛隻不過是已經將這些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裏麵剝離了出去之後所剩下的樣子。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林楓也不再針對這一點多說什麽，林楓現在所想到的事情與邱媛有著本質性的不同，所以自己不能理解邱媛所說的一些事情，也大概是出於這樣的原因吧。
“你知道我為什麽說你在這個世界上大概是唯一一個了解我的人嗎？”坐上車之後，邱媛又忽然問道。
林楓對於邱媛這種好像完全不打算期待著自己的回答，但是又煞有介事地詢問的樣子感到十分惱火，但是邱媛所說的問題也讓林楓不得不回應一句。
“……所以呢？為什麽？我的理解能力不高，麻煩你用我這樣的智商也能夠理解的語言來說話。”林楓電腦了頓說道。
發動機啟動的聲音響了起來，跑車開始緩緩前進。
“因為你見過真正的我。”
林楓頓時一愣，疑惑地瞥了一眼邱媛。
“你不是說，我之前見過的你，是被你的祖父用藥物控製了之後的你嗎？”林楓淡然道。
“他所做的不過是影響了我的思維方式，隻是這樣而已，”邱媛淡然道，“當初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在無意中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樣子。”
“什麽……？那個時候難道不是因為你覺得我像你的哥哥，你為了利用我所以才靠近我的嗎？”林楓皺起眉頭說道。
林楓總覺得自己的腦海中好像隱約記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這些片段仿佛與邱媛有關，但是又似乎與邱媛並沒有什麽關係。
“騙你的——那時候的我就是真正的我。你與哥哥不一樣，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有什麽東西吸引到了我，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走到了你的身旁，用右手輕輕拽了你的衣服，與你產生了一段簡短的談話。”
林楓不知道用什麽樣的話話來回應這種好像是在說類似於一見鍾情的宣言。
“果然，就算是把感情封存起來這種事，我嚐試了二十年，做得也依舊不是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