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相依相偎不訴悲苦
第八章
回到我最近住的小屋，關上門，我就撲進四爺懷裏，埋在他的胸口，我一句話也不想說，就想這麽牢牢抱著他，就想這麽安安靜靜地守著他。
感受他的溫度，他的心跳，還有這真真切切抱著他的安全感和踏實感。
四爺感受到我的情緒，輕柔地摟著我，拍著我的背：“乖，我在呢。”
我悶悶地“嗯”了一聲，還是不願說話。
四爺的手，摟著我的腰，稍一用力，就把我抱起，走到床邊坐下，我就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窩在他的懷裏，坐在他的腿上，摟著他的脖子，鼻尖抵著他的脖頸。
四爺也不說話，就這麽安安靜靜地抱著我，陪著我。任我就這麽依靠著他、賴著他。
這就是我最想要的了，除此之外，此時此刻，我再沒有什麽奢求。房間裏如此安靜，靜的隻有我們彼此的心跳。
我的心漸漸靜了下來，長久以來的疲憊奔襲而來，讓我在這溫暖安全的懷裏睡著了。
再睜開眼，我躺在床上，仍然窩在四爺懷裏。
四爺輕輕地吻吻我的眼角：“醒了？”
我聲音裏透著委屈地“嗯”了一聲。
四爺問我：“怎麽睡著了還在哭？”
我哭了？我抬手摸摸眼角，可不是嘛。這一片冰涼的濕意，不是眼淚是什麽。
我撒嬌地更加窩進四爺懷裏：“最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四哥……”
“怎麽了？從你去了五台山回來，你就忙著照顧皇祖母，我好幾個月沒見你。你瘦的厲害，皇祖母病著，都沒你看著憔悴。”
“在五台山時，我做了一個夢……”
“什麽夢？”
我靜靜地跟四爺講述起那個夢境，四爺也就靜靜地聽著。
等到我都說完了，四爺輕輕拍著我的背哄著：“不怕不怕……總有一天，我會娶你回來。讓你做我唯一的妻……我們會有好多好多孩子，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絕對不會放開你的。碧落黃泉，我都會纏著你，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離開我。”
“那如果是個女兒，就叫玉禛？”
“好！”
“兒子就叫弘玨。”
“好！”
“是不是我說什麽你都說好？”
四爺輕輕吻吻我的額頭，笑著對我說：“你想要的，我都給你。隻要你不是想要離開我，想要什麽我都給你！”
“那我要做嫡福晉！”
“好！”
“我要你休了年玉瑤！”
“好！”
“我將來要當皇後！”
“好！”
“我要你專寵我一個人！”
“好！”
“我還要所有好吃的、好玩兒的、好看的！我還要你陪我到處去玩兒！我要去江南，要去西藏，要去天山看雪蓮！”
四爺微笑著看著我完全就是在任性地胡鬧，寵溺地對我說：“好！都好！”
我抽抽鼻子：“你太寵我，會把我寵壞的。”
“寵壞了，就會隻能跟我在一起，別人搶不走，你也不願意跟不像我這麽寵你的人在一起。”四爺的吻，輕輕落在我眉間：“這朵紅蓮，很美。襯得你更加惑人心神。”
“這紅蓮，是用朱砂刺上去的。細細密密的，全是經文。”我又想起，為了這朵紅蓮而耗盡心力的行癡大師……
四爺不知這其中秘辛，溫柔地說：“這紅蓮很好，經文刺成，更襯你。你是個心裏善的跟佛一樣的人，經文配你的善。你也美得驚人，不是那般豔麗，可是卻有你不同尋常的驚豔靈動。這紅蓮用了最好的朱砂，這般如同從皮膚中蔓延出的顏色，仿佛在舞動燃燒的火焰。最襯你的靈動。還有你給人的溫暖。”
“你在誇我嗎？”
“是啊！”
我安靜地窩在他懷裏，沒再說話。
四爺知道我這是在撒嬌，也就不說話，哄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
我是真的累了……
太累太累了……
從三月接到行癡大師的信之後，我就沒再感受到過一絲輕鬆。
我心裏那麽多的情緒，卻要每日依然保持著平靜的麵孔，我不能哭、不能說……無人可以依靠。
太後這麽些年，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我忍不住開口說：“四哥，我好累……我不能哭，不能說……夜深人靜了，心裏還難過得睡不著……可我卻不能跟任何人去說……還是要打起精神來……四哥……我好累……”
所以啊，四爺，你能不能一直愛我？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不離開你，你也不離開我？我們，都不要再這樣孤獨地承受這麽多，好嗎？
“玉兒，不要累，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一直愛著你……不論有多少苦，都可以告訴我，心裏有多少百轉千回，都可以讓我知道。我會跟你分擔，就像你分擔我的苦悶一樣……”
他捧著我的臉，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訴說。然後低頭，以吻封緘……
一吻綿長，一吻情深。我在他的吻中落淚，我在他的吻中得到了一種救贖……就像那一天，幾乎要瘋魔了，看到他留下的吻痕，我就能夠再次平靜下來了……
四爺放開我的唇，吻去我眼角的淚痕：“玉兒，什麽都別怕，也別哭……”
“四哥，你知道嗎，知道年玉瑤懷孕的那天，我幾乎要嫉妒得發瘋了。我站在浴桶中，胡亂發著脾氣，可是我忽然就平靜下來了……”
“嗯？”四爺鼓勵我繼續說。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看見水中倒映的自己，右肩下麵，有你留下的吻痕……我就忽然想起你說的話，你說你隻愛我，隻愛我……然後我就突然靜下來了……”
四爺心疼地扶起我的臉，輕柔細密的穩落在我的額頭、鼻尖、嘴唇，最後，他的唇貼著我的，輕聲說：“我會一直告訴你，我隻愛你！隻愛你！隻愛你！遇見你之前，我沒想過要愛上誰，遇見你之後，我也再不會愛上別人。玉兒，我的玉兒……你是這世上，我唯一愛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平靜了一會兒，四爺摟著我問：“皇祖母的情況，不好嗎？”
我搖搖頭：“一天三頓的湯藥灌下去，卻也不見一點兒好轉。再多的靈藥，也不過是讓身體衰敗的情況稍微緩慢一些罷了。她吃得越來越少，有時甚至不肯吃東西。今兒個你來，她心情好，好歹還多吃了一些。可是你也該看出來了，她吃得還不如往日一半兒多……”
四爺歎著氣：“怎麽會這樣……”
“大概是，再沒什麽能讓她留戀到願意在這塵世辛苦了吧……”
“皇祖母，是皇額娘走後，這宮裏對我最好的人了……如果沒有她的照拂，我大概也不會是今天這個雍親王。皇阿瑪不喜歡我，甚至是厭惡我。若不是為著皇額娘對我的疼愛，他怎麽會願意封賞我……更何況，她還把十三送來給我，還把你送來給我……我這一生，除了皇額娘，就是皇祖母給我的最多……”
四爺回憶著過去，臉上的神情帶著幾分懷念，幾分留戀，還有幾分悲戚……
我們都長長地歎了口氣，緊緊擁抱著彼此，我相信他心裏此時跟我想的一樣，我們都在心裏和對方說著：“別讓我再失去你了……這世界那麽大，卻那麽冷……你是我最愛的，也是我最溫暖的擁有……”
九月底的天氣轉涼，比我五十一年此時回來時還要冷一些……一絲寒風從窗縫中吹進來，四爺歎道：“今年冬天……會很冷吧……”
那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從每一絲空氣中，一直冷到人的心底。仿佛一吹風，就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凍結了似的。而我和四爺，卻隻能遙遙相望，不能彼此依偎，互相取暖……
好在，愛著他並被他愛著的時候，隻是遠遠的一個眼神，已然足夠讓冰冷的心，感受到一絲暖意……
我們就這麽靜靜地呆了一會兒，沒再多說什麽，好像說什麽都是多餘的似的。我們都累了，彼此安靜地依靠，這樣的休息，就是我們此時所需要的。
我靠在四爺懷裏，想起曾經看到的一句話：等到有一天，你遇到一個人。你們彼此什麽都不說，隻是安靜地呆在彼此身邊，卻不覺得尷尬，反而內心安寧滿足。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你遇到了對的那個人。
這就是我和四爺之間的感覺，不尷尬，很安寧……
午膳過後，四爺就不得不出宮了。他已經建府多年，在後宮停留太久畢竟不好，哪怕是到自己的祖母麵前盡盡孝心，都是不能壞了規矩的。
用過午膳後，我端了藥碗來要伺候太後喝藥，四爺接過了碗，親手喂太後喝下湯藥。
就這一次，後來，也成了最後一次……
幾天後，太後的病情突然加重。康熙爺拖著病體，不顧自己腳腫的幾乎不能走路，每日在太後跟前親自照料飲食，親手喂藥。
他甚至在太後跟前哭訴：“朕幼年喪母，是皇額娘拿朕當成親生兒子撫養照料。朕仍然記得當初生病，是皇額娘不眠不休，衣不解帶陪在床前照顧兒子直到痊愈。皇額娘，兒子懇求您，一定要好起來啊……”
此般真情流露，倒讓我也不禁跟著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