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或許這樣也好

  我總是很喜歡在十三哥府上用膳，總覺得很熱鬧，卻並不吵鬧，孩子們都還小，一個個都活潑可愛，十三哥如今已有了五個孩子，三個女孩兒，兩個男孩兒。十三嫂今年早些時候生了個男孩兒，取名弘暾，胖乎乎的特別可愛，可是還太小了，所以由乳母看著沒有領出來，今天沒有看見富察氏，她前些日子生了個女兒，身子調理的不好，所以最近不能出現了。我倒是很高興不用看見她。


  十三嫂疼我，桌上幾乎都是我愛吃的菜，她和十三哥分別坐在我兩側，目的就是不停給我夾菜，好讓我多吃些。的確，近一個月來，今天我吃得最多，吃的也最香。


  吃完飯，十三爺剛吩咐可以撤下去了，桌上坐著的三個孩子就都擠到我身邊來了，我把小格格抱在腿上，弘昌和他姐姐圍在旁邊，我總是記不住十三哥家這位大格格的名字，小格格的乳名我很喜歡，就叫佳兒。


  佳兒三歲了，奶聲奶氣地叫著“姑姑，姑姑”，我親親她白白胖胖的小臉蛋，她咯咯地笑著。弘昌問我：“姑姑，阿瑪說，我以後再也不能和弘昀哥哥玩了，為什麽呀？”


  弘昌姐弟倆都看著我，可是我該怎麽跟一個七歲、一個四歲的孩子解釋弘昀不在了這件事呢？弘昀寶貝兒啊，你走了，姑姑除了難過，竟還要麵對這樣的事。弘昀，你告訴姑姑，該怎麽告訴這些孩子？


  “姑姑，弘昀哥去哪了？”大格格問道，我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才想起她是取了個蒙語名字的，叫薩仁，是月亮的意思。


  我看著薩仁，想了想說：“弘昀啊，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還回來麽？”弘昌問著。


  我搖搖頭說：“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就跟十八叔一樣麽？再也不回來了？”薩仁的問題，又讓我想起了小十八。胤祄比薩仁大兩歲，如果還在，今年該九歲了。


  我的鼻子很酸，可還是笑著跟孩子們說：“對啊，跟十八叔一樣，都不回來了。”


  “那我能去找他們麽？”


  “我的小弘昌，我們最後，都會去找他們的，隻是有人會先去，有人會後去。可是我們最後都會去的。”


  “為什麽不能現在就一起去呢？”


  我摸摸弘昌的臉說：“因為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啊，等到事情都做完了，我們就可以去找他們了。可是我們每個人有不一樣的事情要做，你看，你要讀書練字，過兩年開始還要練習騎射。你姐姐和你妹妹雖然也要讀書練字，可不用像你讀那麽多，她們要學女紅，你不用學。我們都有自己要做的很重要的事情，當這些事情都結束了的時候，我們就能去找他們了。”


  弘昌撅著嘴，低著頭，好一會兒之後才說：“姑姑，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可是我知道了，他們不回來了，我們現在也不能去找他們。姑姑，那沒有我們，他們在那麽遠那麽遠的地方，過得開心麽？”


  “對啊，他們開心麽？”薩仁也問著。


  “我不知道，可我希望他們開心。”


  “姑姑，你為什麽不知道呢？”薩仁問我。


  我卻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頓了一下說：“因為我還沒去找他們啊，而他們也不能送信回來，所以我不知道啊。不過，我希望他們開心，希望他們過得好。”我們每個人，都會走一段無人知曉苦樂的路。誰不是呢？他們走了，至少不用再糾纏在這爭鬥中，而我，卻還深深地、越來越深地陷在這個漩渦裏。


  佳兒突然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留下一個大大的口水印子，她認認真真地看著我說：“姑姑不哭！”


  我點點頭：“好！姑姑不哭！”


  十三嫂和瓜爾佳側福晉走過來領走了三個孩子，十三嫂把佳兒抱起遞給乳母後對我說：“我去哄佳兒睡一會兒，你和你十三哥仍舊去書房說話吧，我一會兒讓人把茶送過去。”


  “嫂嫂也休息一會兒吧，兩個孩子都還小，你別太辛苦了。”


  “傻姑娘，現在還在擔心別人，去吧。”


  重又坐回書房裏，我問十三哥：“你的腿怎麽樣了？”


  “藥很有效，已經好了。還得謝謝你呢！”


  “謝什麽？我又不是大夫，你還是要注意些，別留下什麽病根就不好了。”


  十三哥不耐煩的說：“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一到這種時候就嘮嘮叨叨的。”


  “十三哥，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覺得胤祄和弘昀不在了也好，他們都不用再被卷入這些爭鬥中，我還能期待他們來世都投生平凡人家，過平凡快樂的日子。你說我，本來平平凡凡的一個女子，硬生生地卷進了這一切裏。逃不脫，還越陷越深。”這是什麽命運？我終究成了這樣每日算計的女子。


  十三哥被我這番話說得一陣沉默，良久，他說：“說來也是，我們兄弟，生下來就在這爭鬥中了。可你真真是無辜受累，被硬生生地卷了進來。偏偏這局，還是非死不得出的局。我心裏也知道，委屈你了。你本來，不用跟我們一樣過這樣的日子的。三年了，你雖仍總能讓我們驚歎，可玉冰，你跟三年前有了很多變化。”


  十三爺歎了口氣說：“第一次見你的情景，曆曆在目。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騎裝，軟緞靴子，頭發也不盤好，就用一根藍色的帶子挑了兩縷頭發紮著。嘴上稱自己是奴婢，卻一點奴婢的樣子都沒有，請安的時候都讓人覺著你的頭是高高揚著的。戲弄我時候一副得意的笑容，騎在馬上頭發在風中飛著，被太子問話時像隻警惕的小兔子，沒給皇阿瑪摘花卻解釋出那樣一番頗有佛理的大道理時的狡黠。”


  我也想起四十六年初見時的景象，笑著說：“我還記得那時你以為我哭了，急得不行呢！”


  十三爺也哈哈笑著說：“你裝的太像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以後每一次看到你那種表情，哪怕明知道是裝出來的，我也隻能妥協了。可是如今啊，玉冰，你看看自己。你讓人多心疼，你知道麽。”


  “我也就是太瘦了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