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一門隔
橫山腳下,集市,車水馬龍,行人如織,酒館酒旗飄擺,裝修得十分考究,迎接著八方來客,這裏每一天都坐滿了人,每一個人都講述著完全不同的故事,它像一個人情世事的中轉站,匯集了數不清的陳年舊事和江湖傳聞。
遊手好閑的人在這裏消磨時光,路過的人在這裏歇腳,文人墨客在這裏尋找靈感,傷心的人在這裏傾吐心事……
此刻,楊閑就是那個傷心人,他坐在二樓一個僻靜的雅間裏,這裏能夠看到橫山之上的滾滾鬆濤。從前,他從沒有覺得南越是這樣的舒適和美麗,他對南越的印象隻有上層權貴的互相傾軋、為了皇位的不擇手段和深宮之中冰冷孤寂的,令人窒息的氣氛。
他不想在那樣的環境中度過一生,所以,他離開了,離開了對他並沒有多少感情,隻是把他當做爭權奪利的工具的所謂的“親人們”,他在江湖上流浪,雖然有時風餐露宿,但那是他曾經從未體驗過的人生,那段日子,是他過得最開心的時候。
後來,他認識了梅逍、秦楓和伊翊這些朋友,他第一次體會到友誼的快樂,第一次體會到了以前從未有過的感情。
再之後,他做了蘇珽的徒弟,進入了武陽,武陽給了他一個家,而蘇珽羅逸等前輩給了他像父親一般的愛。再後來,他又遇到了夏惜晴,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女孩這樣心動,雖然他從小幾乎看遍了南越最美的一批女人,但是那些女人都像是沒有生命的瓷器和木偶一般,他從沒有見過像惜晴這般明豔而生動的女孩。
他很快便愛上了她,從那以後,楊閑覺得自己的一生已經沒有什麽缺憾了,他感受過了人生需要感受的一切,親情、友情、愛情和自由,在楊閑看來,隻要娶了惜晴,人生就已經圓滿了。
但是,老天總是像個頑童一般喜歡捉弄別人,偏偏給他和惜晴之間設置了一重重難以跨越的阻礙,現在,楊閑隻能離開惜晴,兩人能否再次相見,已經成為了一個看不見謎底的問題。
楊閑抬起頭,窗外的橫山依然是那樣的巍峨而蒼翠,一成不變。正如橫亙在楊閑與夏惜晴之間的種種規條,難以跨越。
楊閑看著橫山,眼神逐漸堅定下來,在權力的漩渦裏,楊閑沒有屈服,在武陽落後於人的時候,楊閑也沒有屈服,今天,在麵對他一生所愛的時候,楊閑不該屈服,也不能屈服。
楊閑下定決心,如果惜晴不出嫁,那自己就在山下守她一輩子;一旦出嫁,隻要花轎被抬到山外,自己就要把她劫走,無論有什麽後果,他都要與惜晴長相廝守,做一對長長久久的恩愛夫妻。
有了辦法,楊閑的情緒就輕鬆的多了,他把碗中的殘酒一飲而盡,眼神中開始煥發出了往日的神采。
……
夏惜晴自楊閑走了之後,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再也沒了往日的開朗外向,她總是遮住窗戶,一個人待在陰暗的屋子裏麵,連飯也很少吃。
橫山派的人見此情況,也不敢再提門派替夏惜晴定下的那位從未謀麵的未婚夫的事情,夏惜晴的婚事就以這樣匪夷所思的方式拖延了下來。
過了大約一月有餘,夏惜晴終於開始走出房門了,但是,她好像變了一個人,臉上的笑容少了,處理事情從原來的馬馬虎虎變得一絲不苟,從前練劍習武總是偷懶的她也開始認真起來。這一變,夏惜晴很快便成為了眾多師姐妹中的翹楚,在橫山派的同輩之中幾乎罕有敵手。
但是,夏惜晴再也沒有出過山,她以為她的楊郎已經一去不返,再也不會回來了,殊不知,在山外,同樣有一顆年輕的心在等待著心愛之人的出現。
兩顆真心,相隔的僅僅是一道山門,卻像隔了千萬裏遠一般,再無相見。
也許,許多年之後,他們會再見的吧。
……
秦楓最近和明空湊到了一起,看起來性格毫不相幹的兩個人竟然出乎意料的合拍,他們二人在神州各地一起遊山玩水,一起幫助了很多人,過得十分舒坦愉快。
明空總是要去人煙稀少的窮苦村落,那些地方往往是荒僻淒涼,偶爾能夠遇到的百姓要麽缺吃少穿,要麽羸弱多病,與繁華都市裏的景象截然不同。
他們兩人即看見過繁華城市中徹夜長明的燈火,也體驗過山野鄉村中夜半突兀的蟬鳴,豐富的經驗總是讓他們對窮苦的、病弱的、身世淒慘的底層民眾們的同情和憐憫更進一步,也可以說,他們有一顆悲憫之心。
如果說梅逍像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富家公子,想要幫忙,卻愚笨地無從下手;那麽,秦楓與明空就像是兩個普度眾生的神佛,他們了解窮苦的民眾,也知道該如何幫助他們生活下去。
最近幾個月,明空與秦楓也來到了南越,此時正值夏季,南越的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它盡情地散發著光和熱,開始把南越的大地烤到發燙,而且幾乎是天天如此,幾個月來從未間斷。這讓本來氣候宜人的南越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整個南越都籠罩在太陽的暴曬之下,一些沒有樹木和青草的荒地上,甚至都可以煎熟一個雞蛋,熱得有些不正常。
不僅僅是熱,幾個月以來,整個南越滴雨未下,一些河湖已經被曬出了河床和湖床,布滿裂縫的河床猙獰可怖,似乎能夠直通到地獄,再裂深一點就會把地獄中可怕的惡魔放到人間。
南越的皇帝即便再不理朝政,也知道要出來處理一下沸騰的民怨和幾乎無休止的旱災。
所以,最近的南越,各處的祈雨活動層出不窮,幾乎南越境內的每一處道觀和寺廟的道士、和尚都為祈雨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被各地的官府請來請去,甚至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明空這樣一個有名的佛土高僧一入南越的邊界,當地的官府幾乎在同一時間便接到了消息,馬上派人來請明空,剛開始的幾天,明空礙於南越的麵子幾乎是有求必應,但後來,隨著來請他的人越來越多,明空就不再同意去祈雨了。
明空知道,這樣的祈雨是毫無用處的,即便是佛法修習的再精深,祈雨的心再虔誠,老天該不下雨,還是會不下雨。老子說過天道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確實是有它的道理。
明空與秦楓正在一處百姓的家中納涼,秦楓問明空“你怎麽不去了?”
明空微微一笑“分身乏術,無有用處。”
秦楓微微一笑,“你倒是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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