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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提醒

  官府針對如意的調查取證很快就結束了。


  他口稱自己見了都木家六小姐,之後在混亂發生時與眾人一起逃出府外。


  雖然這些並非是站得住腳的證據,但既然有月裏朵郡主是凶手的目擊者,加之都木家附近已發現了另一名凶手和幾個不明身份的嫌疑人屍體,官府的查案重點已經從調查取證轉移到追凶上麵了。


  擷珠館繡工之中有三名羊葛部人失蹤,其中一人被確認為嫌犯,另一人逃出府外被殺死,還有一人在逃。須臾之間,五獵的頭像已經掛滿全城的大街小巷,而關於他們殺人動機的揣測也甚囂塵上。


  作為擷珠館背後最大靠山,又是與羊葛部等奴隸部落淵源深厚的大王子烏木扶風又成為諸多朝臣和王族攻擊的對象,據說此時的烏木扶風已經跪在烏木南江宮殿門口負荊請罪,且並沒有得到召見和原諒。


  而司隸牛作為將羊葛部三人親自送往都木家,引起此等滅門慘案的直接責任人,這兩日雖然並未被直接拘拿,也是如喪考妣惶惶不可終日。畢竟如果大王子倒了黴,覆巢之下的他們下場也可想而知。


  直到時間已近黃昏,五獵才從昏迷中醒來,被阿諾一陣倒騰,灌了些湯藥,又乖乖躺在地上睡著了。如意也出了門,悄悄將事情告訴司隸牛,不過半個時辰後,穿著隨從衣裳的司隸牛進了霓裳閣。


  與他們一前一後進來的,還有江四六,他給承曄帶回了一個期待已久的新消息。


  “東餘方向送過來的烏香已經到了,烏木扶雷那邊已經收倉。與這些馬隊一同回來的還有馮斯道。”


  江四六將手裏張奎的信遞來,有關馮斯道的消息是承曄之前特意叮囑過的,直到今日張奎的人才發現東餘運來烏香的馬隊中還有馮斯道的車駕。


  承曄靠在窗台內,雙眼仍然逗留在前樓如意所在的房間,那裏五獵正在向司隸牛解釋這次的事,都是二王子指使的,這個信息已經被大王子的人知道了。


  他看完張奎簡短的信,眉頭鎖的更緊。


  “這麽說今天烏木扶雷在忙烏香的事?”他道。


  “是啊”,江四六挑眉,這信裏寫得很明顯嘛。


  “烏木扶雷今日親自迎接車隊,吩咐人手安排烏香入倉,還扶著馮斯道進了府,擺了宴席為他接風洗塵。”


  承曄搖搖頭,他不是這個意思,他看看江四六,又望著對麵如意的房間道:


  “昨夜安排的殺手沒有完成任務,被如意截胡救下了五獵,五獵很有可能將他被二王子指使的信息全部告訴大王子……”


  江四六沉默了,烏木扶雷暗中謀劃都木家滅門的事如果被大王子知道,肯定會將實情全部抖出來。而現在,五獵明明沒有死,他怎麽不忙著追殺滅口呢?


  “我今天在外的時候,發覺城裏也不亂,見不到什麽官兵,不像是到處在搜捕重要犯人的情形。”


  江四六拈著胡子回憶,“怎麽回事?這事兒不夠大?他烏木扶雷不在乎?”


  如意的房門砰地一聲被打開,司隸牛陰沉著臉走出來,如意跟在他身旁似在安撫,但能看出他的安撫有些敷衍。


  本來嘛,他們就是想要坐山觀虎鬥,當然熱鬧越大越好。


  啪嗒。


  承曄手裏把玩著的鎮紙掉在幾案上,他恍然未覺,“四六叔,沒準真讓你說對了,他覺得這事兒不大呢。”


  他忽地轉身往門口走去,“我要跟司隸牛聊一聊。”


  司隸牛此時滿腦都在罵娘,這二王子真是無孔不入的家夥,枉他每年都送去厚厚年禮,為了不讓他覺得天地酒坊厚此薄彼,他自作主張冒著被大王子懷疑的風險,每一份年禮都是一模一樣備下的。


  雖然事實證明大王子沒有這麽心胸狹隘,大王子隻希望天地酒坊能賺更多的錢,所以絲毫不抑製司隸牛作為商人逐利的本性,也是因此,才會默許他參與都木家六小姐備嫁的事。


  得到都木家兵權的三王子烏木扶影,就不是從前吳下阿蒙了,是足可以與二王子烏木扶雷相提並論的角色,天地酒坊不會錯過這樣結交攀附的時機,可誰知全被這幾個人毀了。


  眼前走來一個少年人,他身後是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唯唯諾諾地應著什麽。


  “葉成見過司掌櫃”,那少年抬手向他一禮。


  “對於司掌櫃遭遇之事,葉成有些不同的想法,司掌櫃可願撥冗一聽?”


  司隸牛對眼前的少年十分認可,也知道若不是經過他的首肯,如意必然不會冒險請他來此,見這重要人證。雖然心裏火燒火燎的,想要即刻去見大王子稟明詳情,見了這少年有話要說,也不得不暫時將急切壓下來,耐著性子跟他們一同到了樓下的雅座。


  如意和江四六即時便站開了一些,麵向外站開了距離,替他們警戒四周。


  “想必司掌櫃已經從那五獵口裏得知了事實真相,此去待要如何呢?”承曄問道。


  司隸牛瞪眼,這有什麽好問的,“自然是告知大王子。”


  “那麽之後呢?”承曄又問。


  “之後當然是大王子帶上人證,去見皇上澄清此事啊。”


  司隸牛有些急了,這少年人問的都是什麽話?


  “再之後呢?”


  “再之後?”司隸牛一噎,氣息也因此一滯。


  “再之後,皇上見過人證聽到事實真相,會解除朝野之中對於大王子的誤會。”


  他無端有些沮喪,交出人證之後大約也就是如此吧。可是,為什麽心裏的憤怒絲毫沒有消減?

  承曄見他神色鬆動,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是的,這些誤會解除了,但是這些人接下來會怎麽想?多半仍然心有疑惑,認為是此事仍是大王子作惡,還揪出人證誣陷二王子企圖脫罪吧?”


  司隸牛猛然抬頭直視他,目光憤憤,但那氣息隻是一瞬,隨即又萎靡下來,“你說的對。”


  五獵是羊葛部的人,在朝臣們眼裏自然是跟大王子同氣連枝的。若是大王子交出這個人證,還真的會有不少人相信這一切都是出於大王子的自導自演,最後為了脫罪又將罪責推脫到一向與自己不和的二王子身上。


  雖然荒唐,但事情一旦往二王子身上發展,不管是朝臣們還是皇帝,都會自然而然地往這方麵想,這兩個王子一向不和,內鬥攻訐是最常見的戲碼。


  “我想二王子也是料定了事情會往這個方向發展,是以在昨夜雖然隻殺了兩個羊葛部的人,明知道五獵還活著且極有可能被你或者大王子救下,但是——”


  眼前的少年公子停下說話看向司隸牛,有些歉然地歎口氣。


  “這個重要人證,在我這小店裏呆了一天一夜,說實在的,在司掌櫃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今日本打算將這人證送給司掌櫃,這是我們為生意夥伴應當做的,如果有二王子的人驟然查到了霓裳閣,葉成也隻得魚死網破,舍掉這家店,舍掉在突倫的生意,先保住生意夥伴的青白,再找時機東山再起。”


  司隸牛直起身子,深深看了眼前的少年公子一眼,眼底滿溢著誠摯的感動,但心底卻有一絲異樣的驚懼。


  “但是啊,事實證明我也是虛驚一場”,少年人咧嘴一笑,神情微苦。


  他攤開雙臂道:“好像官府今天沒有拚命追查這個逃犯,我也是剛剛才意識到,或許拿到五獵根本不重要,甚至,有人更希望五獵落入大王子手中呢。所以你看,我們本是要幫司掌櫃的,如今看來竟然也沒幫上什麽忙。”


  司隸牛神情幾分肅然,少年人說得荒唐,但他自己心裏清楚,事實沒準還真是這樣。


  今日自己多方奔走,此時回憶起來,當真沒有人在追擊搜查五獵這件事上花費太多精力,他得知最多的動態來自於朝堂,二王子一黨借此發揮的人很多,申請將大王子治罪的人很多。


  更是有人拿出二王子此前在檢閱軍隊時被奴隸軍團的人攻擊受傷的事,建議削減大王子烏木扶風手中的兵權,增加二王子烏木扶雷手中的兵權,還原王族應有的體麵和尊權,使他們不再被奴隸們隨意攻擊和仇殺。


  司隸牛苦笑,“難不成這個暗虧還要天地酒坊和大王子一起擔了不成?”


  那樣,大王子可真是損失慘烈,既要承受那些半真半假的揣測,認為他是都木家滅門慘案的幕後推手,被王族們憎恨恐懼敵視,還要丟掉天地酒坊這一大筆養兵收入。


  或者說,原本王族對大王子的仇視敵對就是無法避免的,而這一次事件隻是加深了這種對立而已。最為重要的是,失去了天地酒坊,失去了酒課稅補充軍需軍備的這個收入才是最為致命的,經過這釜底抽薪的掠奪,兵權衰落的大王子在突倫是一文不值的。


  司隸牛出了一身冷汗,烏木扶雷做這件事夠陰狠!他想削減大王子軍權是真,恐怕更迫切要達到的目的是從天地酒坊拿走酒的經營權吧,如果不給大王子,在整個突倫最有可能拿到的便是他自己!

  “司掌櫃這是氣糊塗了,咱們自然不能吃這個暗虧,更何況眼下咱們手裏又有人證。”


  少年背對燈火的麵容半明半暗,隻有一雙眸子閃閃發亮。司隸牛心裏咯噔一下,直覺告訴他,自己方才想到的這些,這少年人恐怕早就想到了。


  “這次大王子是吃了虧,但最吃虧的應該是三王子啊!”那少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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