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羊葛
司隸牛與身旁的隨從交換了眼色,這個人有點意思啊。
最終選定了十九個人,加上念兒一共是二十人,現在擷珠館由如意帶著指導兩日,之後前往都木將軍府上封閉做活。
隨從將這些人帶出去後,如意又從袖中取出幾張清單,都是布匹絲線珍珠掛飾並一些針線上用的工具,都列好了具體類別、數量,甚至有一部分還給出了可以采買的店鋪和參考價。
司隸牛看過這幾張清單之後,對如意的做事風格又多了幾分真切的讚賞,不由又是向他一禮歎道:
“看來選霓裳閣聯手合作我們是賭對了。”
霓裳閣裏麵,似乎每一個人抽出來都能獨當一麵,那個葉公子豈不是比他們所有人都更高一籌?
想到這裏,司隸牛頸子後一陣發寒,這樣的少年人幸而是合作夥伴,如果是對手,那真是太難對付了。
仆從無聲地進來奉上茶水,旋即又無聲地退出去。司隸牛看著如意垂下眼瞼專心地拿著碗蓋撇著浮在上麵的茶梗,實在忍不住心裏的好奇,便出聲問道:
“如意公子,方才落選的人裏,有幾個皮膚略黑的,為何都將他們拒絕了?”
如意心裏笑了一聲,抬起滿是疑惑的眼,似是回想了片刻才哦了一聲:
“那幾個人啊,我是有印象的”,他靠近司隸牛壓低聲音問道:
“怎麽了?拒絕了他們可有不妥?”
這個反應倒是很意外,司隸牛一怔,“呃,沒什麽不妥。”
轉而又看向如意,滿眼皆是好奇,“其實他們都屬於扶風大王子屬下的一個部族,羊葛部。”
“我如此拒絕了他們,是否會讓大王子不快?”如意有些不安。
司隸牛連連笑著擺手,“不會不會,其實是這樣,羊葛部的人素來擅長毛織毛紡和毛氈刺繡,我是好奇,如意公子是怎麽看出他們不合格的?”
他們確實不擅長漢家的刺繡,但單看手掌和麵相就能判斷出來嗎?司隸牛自己都不信。
如意舒口氣,“這樣啊”,他抿了一口茶道:
“我看不出來這些,當時隻是覺得,那幾個男人身上衣服顏色不好,女子胭脂也差些”,如意搖搖頭,“做衣服的人,最怕的是自己眼光也不夠好。”
司隸牛剛入口的茶水差點嗆到自己,這,這樣的理由也行?
暮春的小院裏,黃昏有風送來茶花香氣不絕如縷。
地上和石案上點著高高低低幾盞燭台,映得圍坐在石凳上的人臉上紅紅。桌上還有幾碟子點心、醃梅子和去了皮的枇杷。
小稟義大笑著為眾人斟酒,阿諾自釀的果子酒清甜可口,眾人笑聲響徹整個院落。
“如意,你究竟為什麽不選那幾個人?”
如意或許對外看來有些荒唐,但他們自己人最為清楚,這位大哥做事之精明謹慎,比之江四六猶過之,與衛承曄可堪比肩。
如意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他們年紀都不算大,但從掌心留下的繭子判斷,拿武器練武的時間都在十年以上,這些人放到哪裏都是高手,幼年就開始練武證明他們是被族人格外關照重點培養的,這樣的人混入都木將軍府我可看顧不了,萬一出些什麽事,豈不是影響我們的大計?”
“你覺得司隸牛知道這些人的本事嗎?對這些人有忌憚嗎?”江四六問道。
如意搖搖頭,“能看出因為是大王子管轄的族人,司隸牛對這些人比較信任……”
他轉頭看向靜坐不語的承曄,“羊葛部這幾個人也想去都木家,不會是有大王子安排的有什麽任務吧?”
承曄蹙著眉頭,搖了搖頭,“如果是要他們做對都木家不利的事,大王子這樣安排可就太蠢了。”
是啊,世人都知道擷珠館背後靠山是大王子,他們費盡力氣拿到了這個生意,這批匠人在都木將軍府中的這段時間出了任何紕漏都和大王子脫不了幹係。
“那如果是有利的事,或者單純是為了去都木家為擷珠館幫忙出力呢?”小稟義接著問道。
承曄站起身拍拍手掌,“咱們如今想這些沒用,最重要的是擷珠館的人打算怎麽做。”
他看向如意,“之後如果有臨時換人加人的,還是將羊葛部的人塞進來了,兄長不必點明點破,你和念兒留心著這些人的舉動就是。”
他又想了想,轉頭又囑咐江四六道:
“四六叔,以防萬一,我們還是多掌握一些信息穩妥一點。你到張奎那邊跑一趟,讓他打探一下關於羊葛部的信息,尤其是近兩年的。”
此前的信息,費鳴鶴編錄的集子裏提到過,羊葛部原本是位於突倫極北的牧民部落,主要依附厄如部存活。羊葛部美女多,擅於蓄養放牧,也擅於用羊毛和鳥類羽毛做紡織,族中女子常年與其他部落通婚。
所以在十多年前突倫王族熱衷殘**隸的時期,其他部落死亡的人數很多,羊葛部因為獻出眾多美女而鮮少遭受屠殺。
他攀著梧桐樹的枝丫飛身跳到樓上,取出一件披風給自己係上。
“你要出門?”眾人異口同聲問道。
“去回眸樓。”承曄話音剛落,人已經翻出牆外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此次在突倫麵臨的境況,比之前在土奚律要複雜得多,更是沒有舅舅這樣的幫手替他籌謀,所以自己隻能更加謹慎小心,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這樣才能在變故發生時掌握足夠的主動權,保護更多的人。
今天如意帶回來的這個消息,承曄在直覺上便感到有些不尋常,所以,關於都木將軍,關於烏木扶影,關於羊葛部,他需要更多更細膩的信息,僅憑張奎收集的信息可不行,他需要祖雍這個自己人幫忙。
輕車熟路地攀上閣樓,承曄在屋頂的斜坡上站定,略有些尷尬地向不遠處佇立著一動不動的黑影揮揮手,幹笑著道:
“又見麵了!”
這是祖雍剛離開那天,半夜闖入萬卷齋給自己送信的護衛。
那人裹在黑色的鬥篷中,徹底與夜色相融,也並不看他,甚至連呼吸都沒有變化,承曄有些訕訕,自己打開窗子跳進房內。
正在明亮的燭火下畫著一幅美人圖的祖雍嚇得驚叫一聲,手裏的筆落在畫紙上,熟悉的美人臉上瞬間暈染了一大塊黑墨。
祖雍不知是心疼畫還是心疼畫上的美人,手忙腳亂去擦那墨漬,卻發現越擦越醜。
他嗷地一聲大叫,一掌拍向桌子,又重重跺腳踹那書案,“就沒有消停的時候,不嚇人你會死嗎?”
心裏真的是好氣啊!
如果這人不是她表弟,祖雍一定會讓護衛打廢了他扔在街上。
忽又想起來樓頂上有護衛看守,一時又對著窗外開始指桑罵槐:
“你主子是少爺我,不是別人,你輕易就放人進來,你……”
這麽大的動靜,他心上人的表弟衛承曄絲毫不為所動,熟門熟路坐在美人榻上,手裏捧著一碟果子,吃的喪眉耷眼。
祖雍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劈手奪下碟子。
“吃吃吃,怎麽,伺候你的人都不讓吃飽麽?一進門就喪眉耷眼的給誰看啊?我虧待你了嗎?我欠你了嗎?”
承曄咋舌,從頭到腳打量著他,神情有些失望。
“你脾氣這麽差,又動不動就愛離家出走,我表姐應該不喜歡這樣的。”
哈?
祖雍跳起來,這樣的話現在可威脅不到他,他是什麽人,他是被林宜秋親口主動提親的男人!
他熱情奉上果子碟,又親手斟上一盞好茶捧給承曄,“怎麽了表弟?有什麽事盡管說,我都能做!”
屋頂斜坡上與夜色共融的身影晃了晃,發出一聲淒慘的歎息,低聲啐道:“沒出息!”
在房內,承曄附耳與祖雍交代了幾句,後者眉頭明顯皺了起來,但仍然對承曄晃了下右手緊握的拳頭。
“沒問題,我來打聽這些消息。”
說完神情更加肅穆,“表弟,你先前托我的烏香那件事,二王子那邊貨還沒到,暫時沒有什麽新的進展。”
承曄點點頭,如果烏香從東餘國走陸路運到突倫月氏城,恐怕再快也一個月才能到。
而月底便是三王子扶影和古玉的大婚之日,關於羊葛部的相關消息顯然更加重要。
他鄭重向祖雍一禮,“如此就拜托祖兄了!”
祖雍一樂,連忙擺手道都是小事。
承曄便往房門處走去,“我去找藕荷,有些話問她。”
祖雍神情曖昧一瞬,又立即端正神色溫和笑著點了點頭,承曄看在眼裏又笑道:
“祖兄如此風流倜儻的人物,我還以為你會在這回眸樓裏驕奢淫逸橫行無忌呢”,他正正神色忍住笑。
“不過即便我信你,這件事說給表姐聽,他也不信你……是清白的。”
祖雍頓時斯文掃地一臉橫肉,衝到他身前跳著腳喊道:
“你別汙蔑我,小爺可是正經人!你,你……”
他聲音忽地變得輕柔,如同歎息,“你要是這麽跟她說,她會傷心的。”
承曄挑眉一臉狐疑,“怎麽會?你們發生了什麽事?我表姐她……”
祖雍將他一把推出門外,滿臉都是長者的和藹,“去吧去吧,快去做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