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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功賞

  沈遲捋了下頜下短須,“第二件略為簡單些,我們在常興碼頭蹲守的這半月以來,沒有見到烏香,卻能見到多多少少有名貴的金銀珠寶玉石等上用之物,以田慶私人之名用民用商船押運而來,由他京中的同伴收入家中。”


  皇帝點點頭,市舶司的監事太監一向是油水豐厚的肥差,他們從他國進貢的物品中動些手腳挪為私用也是可以想到的事。


  田慶,隻是因為沒有動張平之前還不想動他。


  “從今夜商船艙中運來的東西來看,他們的膽子恐怕太大了些。這一點想必之後陸祥大人會向皇上麵呈清單,我們也在蹲守的時候見到過崔喜,應該是替張平拿田慶送來的供奉的。”


  “皇上,這是老臣要稟告的另一件事了。田慶如此膽大妄為,定然是在張平的羽翼之下才能如此。”


  沈遲再度躬身施禮,“如此,老臣便請告退,明日一早啟程前往沙洲。”


  皇帝也再度拱手還禮,又喚了崔喜進殿,命他安排馬車和隨從將沈遲送回家中。


  望著崔喜畢恭畢敬引導沈遲離開宮內,皇帝眯了下眼睛。


  原本他們有個幾乎,是縱容吹捧張世三在北司衙仗勢,之後尋機會讓他衝撞延陵王,逼延陵王對張世三下手,再由此牽連到張平賣官之事一舉除掉張平。


  如此看來也不必行如此計策了,順天府這次抓了田慶,審訊口供和物證都很清晰,那就順勢把田慶拔掉,由此牽到張平身上吧。


  但沈遲說的第一件事卻讓人震驚,或許,在他們未察覺到的時候,大宸與東餘牢固的附屬關係已經出現裂痕了。這件事要盡快告訴在突倫的承曄,如果田慶一案的證據鏈不那麽清晰,恐怕就需要承曄在突倫收集更多的證據了。


  他從書案下的抽屜內拿出一張紙板,上麵刻滿了方形的小洞。


  又從書案上翻出承曄最近一次從突倫傳回的來信,將紙板放上去,從孔洞內識別這封信裏真正傳遞的信息。


  “二王子烏木扶雷向北司衙張奎的瑞蚨林商行提供烏香,再向大宸走私,獲利兩方三七分。”


  這就有些意思了,跟馮斯道走得最近的二王子烏木扶雷,手中有來自東餘的烏香。


  烏香就像一條紐帶,串起東餘國-烏木扶雷-馮斯道-延陵王這樣一條人物鏈,這鏈條兩端的東餘國和延陵王,是什麽時候聯係起來的呢?

  在土奚律采買軍馬,又得到東餘國傾力相贈的烏香,延陵王下的這盤棋很大啊!


  到如今這個地步,如果他所謀的不是天下,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順天府的結案奏折在次日便遞了上來,其時皇帝尚獨自一人在禦書房寫信,崔喜將陸祥帶進來之後便十分識趣地掩住房門守在外麵。


  陸祥的速度很快,審訊舉證也很清晰,但關於烏香走私案的主責便放在田慶頭上,對於田慶手裏烏香的來源,他的供述是從一個交好的東餘貨商手中拿到的。


  而整個結案奏折中並未提到崔喜曾出現在常興碼頭與小風箏接洽的事,更沒有提到張平。


  在審查案件上,朝中上下能與沈遲齊名的他還沒見過,加上本就有了昨夜沈遲的提示,皇帝自己對此案的走向和結論有清晰的把控,拿沈遲的推測來苛責陸祥就大可不必了。


  “陸卿又為朕立了大功了。”皇帝欣慰道。


  “隻是分內之事,順天府不敢居功”,陸祥謙虛道:

  “田慶在市舶司貪昧的財貨,正在根據他本人的口供核實,待明日核實完畢會重新編號編冊上報皇上。”


  陸祥又多加了一句,田慶貪昧的那些東西,他們也沒命要,當然要做出兩袖清風的模樣據實上報朝廷邀功。


  皇帝笑著擺擺手,“陸卿不必過謙,自來賞功罰過是規矩,田慶貪昧的物品由陸卿呈報戶部入庫便可。”


  “更重要的是,請陸卿將兩次烏香案並這次田慶在市舶司貪腐一案的一應得力辦案人員名單呈報吏部,朕要給諸位行賞,讓你們做朝野上下的楷模。”


  陸祥毫不掩飾喜悅之色又伏地跪拜謝恩,“臣代諸位同僚先謝皇上賞賜。”


  他退出禦書房之時,有侍衛急匆匆入內,見到皇帝的第一句話便是,“沈大人與北司衙三位大人一同,此時已經出了京都地界了。”


  陸祥沒敢再豎著耳朵往下聽,神色如常地走出宮外上了馬車。


  孫師爺騎馬隨行在側,隻聽車內的陸祥說道:

  “皇上很高興,要我呈報名單對大家論功行賞呢。”


  也是意料之中,孫師爺嘿嘿一笑,對著馬車拱手,道喜恭賀的話還沒說就聽陸祥道:


  “孫師爺進來說話。”


  他一怔,趕忙棄了馬爬上車,車廂裏光線略有些昏暗,端坐其中的陸祥神色十分凝重,一點也不像是剛立了大功的人該有的模樣。


  孫師爺轉動眼珠,捏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子奮力思索,無端想到是不是被刑部搶功了,耳中卻聽到陸祥的話如同爆豆顆顆炸響。


  “論功行賞的名單你來擬,但我有個要求,刑部前前後後的協助和幫忙全部都要列出來,首功也要讓沈遲居首。”


  嘶——


  孫師爺手一抖,拔掉一根胡須,刑部真的搶功了嗎?


  “我知道你心裏那點小九九,其實跟沈遲綁在一起沒什麽不好,沒準往後我們還得仰仗他多多提攜呢?”陸祥又道。


  “大人,這……”


  孫師爺欲言又止,雖說進來自家大人跟沈遲走得近,但是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本來刑部就是來幫忙的嘛,居首功這明顯太過了。


  自家大人,可不是這種無私的人啊。


  “昨夜沈遲收到家裏的急信急匆匆走了,你還記得吧?”


  陸祥斜乜著孫師爺,見對方點點頭,才又繼續說道:


  “我猜他當時回來第一時間便來見皇上了,應是一件極要緊的事,皇上連夜命他去做,還在北司衙調人來助他。”


  竟然從北司衙調人,北司衙現在可是衛承曄的地方,聽說衛承曄的護衛婁阿小在北司衙也是呼風喚雨,那些權貴豪門的衙內惡少們動輒就挨打挨罰,竟然因此對婁阿小服服帖帖,夜夜在外流連歡場鶯歌燕舞好不威風。


  自家大人說沈遲的外甥也在北司衙,那一眾惡少對沈遲十分討好,還稱他“大姨父”。


  順天府尹手下的第一師爺自然不是庸人,陸祥話裏的提點已經很明確了,孫師爺更加鄭重地拱手向陸祥:


  “大人放心,屬下心裏有數了。”


  陸祥嗯了一聲,又道:


  “還有田慶斂的那些財物,讓老刀告訴下邊的兄弟們手腳放幹淨些,一針一線都不要動,皇上的賞賜下來了拿到手裏才是正經,不要貪圖那點蠅頭小利最後得不償失。”


  孫師爺沒有立即應是,他拈須沉吟半晌,“大人此次隻將田慶在市舶司的貪腐之舉歸在他身上,沒有往張平那裏引,也著實是因為沒有拿到證據。”


  他眉毛一挑,“大人方才見皇上,是不是看出他有意想借機除掉張平?”


  陸祥搖搖頭,“事實上我和沈遲曾經見過崔喜出現在常興碼頭,應是去見那個小風箏。若說田慶做了市舶司的監事太監,最首先要感激的就是將這油水豐厚的差事給了他的張平吧,所以我猜崔喜是代替張平去的。”


  “這其實隻能算是猜測,並非實據啊……”


  這樣的猜測肯定不能寫在結案奏折裏,哪怕是向皇帝麵陳也顯得不鄭重、不嚴謹。


  “這隻是我的直覺”,陸祥攤攤手,畢竟自己做官也十幾年了,“總之不要染指田慶手裏的這些財貨。”


  至於皇帝是不是有心要借此事除掉張平,他就不做猜想了,憑借猜測去做投機迎合聖意,風險太大可能得罪的人太多,不是他陸祥的為官之道。


  他隻需要抓住事實,站定立場,之後做好忠心為上的差事便可。


  假若之後皇帝真的透露出這個意思,那時他會名正言順地對張平出手,半分不會猶豫,半點情麵也不會講。


  皇帝是否要對張平出手崔喜也不清楚,他也不關心,他此時最清楚的是,自己要對他出手了。


  畢竟,田慶的事已經是鐵板釘釘的,張平此時想撇清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這麽久以來皇帝對張平的殺意,崔喜在旁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皇帝早晚都要對張平下手,此事不可逆轉,對於崔喜來說,在這件事上向皇帝表明立場才是對的。


  崔喜看著眼前呆坐的張平,他眼裏布滿痛惜,“唉這糊塗的小慶子,怎麽撞在順天府那個陸祥手裏了?”


  他也是剛從崔喜口裏得知田慶出事了,也真是夠倒黴的,被順天府的人看到了。


  “師父您不知道,師兄跟別國的商人做生意,走私一種什麽香,賺了很多銀子。”


  崔喜仰臉掰著手指頭做努力回憶狀,他今日在禦書房外確實聽到了不少內容。


  張平一驚,什麽香料?他怎麽不知道?田慶怎麽不跟他說?


  轉念一想又嗨了一聲,笑道:“什麽香啊臭啊的,能值幾個錢?”


  難道比每月給自己的那幾樣上用的寶物值錢?就讓田慶掙點小錢嘛,他張平可不是小氣的人。


  “誰知道那是什麽香”,崔喜聳聳鼻子,雙手合十做迷醉狀,“真是貴啊,聽說鼻孔裏吸那麽一下就要十兩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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