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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來信

  費鳴鶴伏在榻上一動不動,隻有夾帶著濃重痰氣的喘息聲證明他還活著。


  期間有下人輕手輕腳進來遞了食盒又收了食盒,給火爐裏加了碳之後便再度無聲無息地退出去。


  臘月裏的夜很長,仿佛是閉上眼睛盹了很久了,清醒之後天仍是黑的,隻有衛府院子裏的幾盞燈籠在黑沉沉的夜裏,被穿堂裏刮來的冷風晃動著。


  篤篤篤。


  是三聲極短促的叩門聲,自廂房末間的暗閣裏傳出,那是廂房裏日常用於沐浴和更衣的暗室。


  自審問翠漪關於衛夫人中毒之事後,費鳴鶴便專門在更衣的暗閣裏辟了狹窄的夾層,單獨開了個暗門。


  那暗門外麵與衛府外牆僅有一臂寬的距離,周邊植有叢竹和經年的大樹,在外間十分隱蔽,因此僅有林世蕃和承曄等少數幾人知道,在事情緊急又需要避人耳目的情況下,可自暗門入內。


  聽到敲門聲,費鳴鶴猛地驚坐起身,也不及披上棉衣便跳下榻往暗室走去,不知是因為體弱還是慌亂,一路上竟然幾次趔趄,幾欲摔倒在地。


  一身黑衣的雲追擰身進門,帶著塞外風霜的寒氣,費鳴鶴不由跟著一顫。


  “費先生,曄二爺有信來。”


  帶著體溫的牛皮封遞入費鳴鶴手中,他摸索著自黑暗的暗室穿過中堂往對麵稍間去,雲追扶住他手臂簡短稟報道

  “覲見摩多可汗之時出了事。”


  雲追一路上幾乎水米未進,三個人十匹馬,到了京中連身下騎著的最後那匹馬也不堪奔勞之苦倒下了。他將費鳴鶴扶到桌前坐下,自己便往炭盆前湊著取暖。


  費鳴鶴摸索著點起蠟燭,顫巍巍解開火漆印,抖開信件的一刹那他便怔住了。


  “嗬……這老匹夫果然沒死。”


  盡管承曄在信中僅是描述自己的疑惑和猜測,但費鳴鶴很確定,他的直覺沒錯,馮斯道不可能輕易就死掉。


  利用阿瀾洗冤牽扯出土奚律老可汗被拉木倫謀殺之事,壓製住反對與大宸交好的拉木倫王,本是此次重啟互市的必勝之局。但是,作為當年知情者之一的馮斯道一旦介入,結果必然難以預料了。


  “咳咳……”


  費鳴鶴隻覺胸口抽痛,喉間一股腥鹹之味湧上來,捂著口的指縫間便隱隱有鮮血滲出。


  “先生,先生!”


  雲追大驚,四顧之下找不到擦拭的帕子,隻得趕忙先幫他撫背順氣。


  費鳴鶴渾不在意,從袖中抽出帕子擦拭了嘴角,便將帕子在帶著血的指縫間不住揉搓,咧嘴露出的笑容幾近猙獰,目中的仇恨如火光一般灼灼逼人,直看得雲追也是一陣栗然。


  “沒事,他還沒死,我這口氣斷不了。”


  他又將承曄的信反複看了幾遍,伏在桌上咳了良久,又笑出聲來

  “別急,大宸的使團還沒敗,曄哥兒做得對,從鐵勒王入手,互市的利好是顯而易見的,不由得他們不動心。馮斯道這老匹夫,一向隻懂用術製人,自己卻立心不正,我賭他成不了什麽大事。”


  也不知是不是被信中關於馮斯道的消息激起了鬥誌,雲追發覺此時的費老與往日纏綿病榻的佝僂之態大有不同。正疑惑間,聽得費鳴鶴向他道

  “你這兩日在路途中必定辛苦,且先在我這裏歇下,待天亮之後,煩你將表小姐請來,我有要事相商。”


  雲追在西次間的榻上和衣躺下不久便眼皮打架,片刻之後就沉沉睡熟了,入睡前心裏猶自嘀咕,費老究竟在幹嘛?端著燭台翻箱倒櫃地找東西,馮斯道還在世的消息用在費老身上當真比神醫神藥都好用。


  宜秋卯時半刻便到了衛府,其時天仍然是黑著的,見到費老精神矍鑠地挑著燈籠候在廂房門口等她,自己先嚇了一跳。


  “秋兒,我已遣風逐帶幾個人立時出發,秘密將阿瀾之女送回土奚律,安置在江稟義那裏。”


  宜秋點點頭應下,她已經從雲追口裏知道承曄送回的消息,剛安排完風逐帶蠕蠕西行,這才來了衛府。


  宜秋怕費鳴鶴又著了風,幾乎是拽著他的胳膊將他拖到房內來。


  “曄哥兒年紀小,我真怕他慌亂出錯。”宜秋不無擔憂地說。


  “無妨,土奚律與大宸重開互市其實是勢在必行之事,這一點鐵勒王和義成公主都十分明白。那摩多可汗雖然重視拉木倫王更多些,但從他上位以來的種種行為來看,此人十分保守也並無太大野心,得罪大宸去和突倫一起做吃力不討好的買賣,他不會做。”


  費鳴鶴十分篤定,若論起對土奚律國情的把控,他比馮斯道要清楚得多。


  當年懷遠軍中,土奚律的情報網是費鳴鶴帶著江稟義一手建起的,這一點,馮斯道怕是打馬也追不上。


  “先生不怕馮斯道情急之下攪出大亂子無法收場麽?”


  宜秋仍然憂心忡忡,父親和表弟遠在土奚律遭人暗算已經足夠憂心了,若是互市失敗,屆時朝廷麵臨突倫和土奚律的雙重威脅,隻怕是張良孔明再生,也難以補救了。


  “哈哈哈哈”


  費鳴鶴聞言大笑起來,目中精光一盛,“隻怕馮斯道不動,我們找不到破局之策。一旦他還想將事情鬧大,別說曄哥兒能看出破綻,鐵勒王恐怕也容不得他。”


  宜秋依稀記得父親曾曆數過當今鄰國的潛在對手,突倫有烏木南江,而土奚律的鐵勒王也是天生的弄權好手,隻是這些年不知為何刻意淡出了權力核心。


  “你瞧,據承曄信中所言,初六日使團見到摩多可汗,互市未談成。”


  費鳴鶴將承曄的信遞給宜秋,“老夫沒記錯的話,京都流言也是初六日才開始傳起來的。”


  宜秋未及看信中的話,忽地一掌向桌案上拍去,“費老是說……”


  “不錯”,費鳴鶴頷首,“既是同時發生,土奚律那邊的消息是傳不回來的,傳謠者何以如此確定互市必敗?必然是與馮斯道同夥,知道馮此次必能破壞互市,是以立時在京中傳謠製造混亂。”


  宜秋皺眉疑惑道


  “這也有些冒險了,萬一馮斯道謀劃失敗,京中傳謠者豈不是平白暴露了身份?”


  “嗬,按曄哥兒信中所述,互市確實已經失敗了”,雖然話裏是十分喪氣的事實,但費鳴鶴麵上卻絲毫不見沮喪之色,“我們出使土奚律時,可從未想過馮斯道會死而複生並從中作梗阻撓互市,這一局在馮斯道看來,可不就是必勝之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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