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毒煙
“他……不是被收押土牢了?”
摩多後退幾步,心中剛剛消褪的恐懼又湧上來,恨不得立時喊帳外侍衛進來拿人。
“唉”。
鐵勒王慨歎一聲。
“既然連林世蕃都想利用他為前事翻案,這件事看來也瞞不住了——本想讓他就在此地將真相告知大汗,但金帳被圍在即,需要即刻出發前去調集狼衛,你們便在路上說罷。”
暮色籠上雪白的帳頂之時,可汗金帳內不少下人都看到,一名侍衛自紅葉妃子帳內走出。在他身後,兩名身材高大的侍衛一前一後抬著一副擔架。那擔架上蒙著一層白綾,輕軟的布料清晰地攏出覆蓋於其下的嬌小玲瓏的身軀——已經有人在偷偷議論,紅葉妃子刺殺摩多大汗,現已被處死。
下人們不敢走近去看,有人寄希望於這幾個侍衛,想從侍衛表情中窺測出一些蛛絲馬跡,進而來判定擔架上之人的身份,但連這個也不能如願。
那領頭的侍衛似是無法忍受擔架上的血腥氣味,一直用左手捂住口鼻催促身後的侍衛加快腳步。抬著擔架的兩名侍衛以白布蒙住口鼻隻管低頭前行,仿佛那擔架上的人是得了什麽了不得的瘟病。
有人最後看見這三名侍衛,是他們將擔架抬進了金帳中的火房焚化,爾後三人便乘了快馬絕塵而去。
摩多和阿瀾在鐵勒王備下的一處空帳中換了裝束,備上了水囊和幹糧,自北城門外出,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一口氣飛騎馳出五六十裏,天色已經徹底黑暗下來,饒是二人所乘之馬都是土奚律所產的頂級名駿也漸漸懈了力氣。
此處因是拉木倫王的屬地,夜間不便舉火,二人隻得緩緩放慢了馬速,借著暗淡的星光繼續向北行去。
“你們有什麽了不得的秘密,現下可以和本汗說清楚了。”
摩多想起身旁還跟著這麽一位殺父罪人與自己同行,偏偏從今日情形看,鐵勒王又十分信重此人,他實在想不出其中緣由。
“小人知道不該違拗大汗的命令,但此地確非可以暢談之所。待一鼓作氣到了狼衛營內,小人便可將往事一五一十稟告大汗。”
摩多聽阿瀾如此回複,知道他要稟告的怕不是幾句話便可說清楚的事,心裏無端一緊,勉強按下逐漸膨脹的好奇心,揮鞭驅馬奮蹄狂奔,隻盼能快些到達狼衛駐地。
草原上地廣人稀,屬地駐軍的巡防僅限於營寨方圓十裏之內,夜間舉火的營寨又十分容易辨認,因此,二人一路上隻是有意遠遠地避讓幾座亮著燈火的營寨,其餘時間一律催馬疾奔,在晚上戌時末便到了狼衛駐地。
前哨快速將消息遞往中軍,中軍大將覲見可汗,摩多堪合兵符之後命狼衛快速拔營前往蠕塬設伏,與狼衛從接洽到整隊拔營不過半個時辰,摩多對麾下狼衛治軍之嚴、反應之快大為賞識。
因摩多仍有要務在身無法隨同狼衛前行,臨行之時那大將十分乖覺地將軍中最擅夜路的良馬取出,並套了個馬車,請摩多於北行之時暫於車內歇息。
此時阿瀾卻向摩多恭敬一揖道
“大汗,小人有個退敵之計想要獻與將軍,不知當講與否?”
摩多倒是一怔,聽他說要獻退敵之計,便微笑頷首以示允準。
阿瀾會意便從懷中取出兩個布包,他翻開一個以血紅色的朱砂標記的布包,裏麵是兩株有些幹枯的藥草。
“這個季節,蠕塬的崖壁上四處都長有這樣的藥草,大將軍可命人拔除藥草堆疊於穀中和穀口兩端,待敵軍經過穀底設法引燃,藥草散出的毒煙能令人嘔吐暈厥,屆時縱然敵軍有千萬之眾也出不得穀了。”
那大將聽完,眼中閃過一絲訝然,轉而又向摩多高聲道
“大汗賜此妙計,屬下感激不盡。”
摩多不疑有他,也覺阿瀾之計甚為巧妙,不費一兵一卒便可阻擊拉木倫的援軍。
阿瀾又將另一個布包贈與狼衛將軍道
“既是毒煙,唯恐將軍也有下屬吸入,此包中有解藥,以此物煮水浸濕布料敷於口鼻之上,所中之毒便可盡消。”
那將軍得了如此神物,千恩萬謝地叩拜了摩多和阿瀾,這才帶領麾下狼衛告別,火速向蠕塬方向而去。
因此處向北去聯絡的那支奇兵事涉機密,是以摩多並未留下狼衛服侍。阿瀾知他辛苦,懇請他進入馬車中休息,自己則跨坐在車轅之上充當車夫。
“這下可以說你們那件秘事了。”
摩多倚在車內的錦被之上,身體雖然已經極度疲累,腦中卻因今日經曆之事分外清醒毫無睡意。
“大汗可知,尊父疏勒可汗在年少之時一舉擊敗兀勒王父子,致使老兀勒王身死,從而無緣可汗寶座,這才讓當時剛剛年滿二十歲的疏勒登上可汗大位?”
“那一戰好似也在蠕塬,父汗從未說過,本汗也是聽下人們悄悄說起過——那個秘密與此事有關?”
阿瀾並未理會摩多的問詢,仿似在自說自話。
“那一戰確實在蠕塬,且戰法與今夜小人所獻之計完全相同。”
難怪方才那老將軍聽到計策之後未謝阿瀾,反而謝了摩多,他大概以為阿瀾所獻之計是摩多所授,畢竟那是他父汗一生中最輝煌的戰績。
“大軍進駐蠕塬的前夜,疏勒可汗……那時他還是疏勒王,救治了一名自崖壁上失足跌落的巫女,一直不聲不響將她藏在自己帳中。這件事隻有疏勒自己和帳內的兩名親兵知曉,連與他同帥大軍親如手足的義弟鐵勒也絲毫不知情。直到疏勒依照巫女所獻的毒煙之計打退了兀勒王的部眾,鐵勒才起了疑心。”
阿瀾仰起頭,將後頸貼在車篷壁上,太久遠的往事,在如此淒清的夜裏講述起來恍如隔世。
“鐵勒本欲殺了巫女和疏勒的兩名親兵,將此戰決勝之功全部歸於疏勒一人身上,借助這股士氣令草原諸部臣服,讓疏勒名正言順地登上可汗大位。誰知……疏勒已對巫女情根深種,不惜以命相護,鐵勒隻得妥協,而讓巫女以疏勒侍女的身份在帳內侍奉。”
草原上的少年男女亮烈直爽,愛恨亦是直來直去,他父汗早年曾有俊美俠義之名,在草原諸部中曾是一時佳話,在少年時與神秘的巫女有這些情感瓜葛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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