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5章 一條看似冬眠的毒蛇
和昭儀的話中透露出淡淡的怨氣，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有些妃嬪忙了半個月，既沒有名次，也沒得到帝後矚目，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免心中怨懟，都覺得皇後娘娘拿妃嬪的繡作當俗貨，說什麽“評選三甲”，實際上就是“強買強賣”，以超出耗費材料數倍的價值，賺了個盆滿缽滿。
一時間，後宮裏怨氣濃重，尤其是在聽聞帝後去溫泉殿共浴，深夜方回，就更是覺得人生無望。
直到次日椒房殿請安，這些妃嬪們還神情懨懨，心中不平。
這些連脂粉都遮不住的頹敗之氣，和鳳凝煙走出來時神采奕奕的樣子，成了鮮明的對比。
椒房殿正殿裏，皇後升座，看著眾妃嬪，除了和昭儀、胡晴汐、秦窈娘三人等，其餘的人都頗有幾分心灰意懶。
鳳凝煙卻當做沒看出來，照舊接受了妃嬪們的請安之禮，接著命小勤子等幾名太監端出來三盤漂亮的荷包。
那些荷包鼓鼓囊囊的，托盤更是看著很沉，三個太監端著都有些吃力。
妃嬪們不禁伸長了脖子看，好奇那荷包裏麵究竟是什麽。
鳳凝煙便道：“這荷包裏就是這個月的月例銀子，蘭珠，按照名字發放下去吧。”
眾妃嬪一聽，不由詫異。
平時月例銀子都是由內侍監負責發放，像是那些位份比較高的妃嬪，太監們自會送到她們的宮裏去。哪怕是前朝，也不曾有皇後親自發放月例銀子的慣例呀。
可是看著那沉甸甸的荷包，裏麵顯然是比上個月多幾倍的銀兩，大家都覺得是不是皇後頭一回負責月例銀子發放之事，把數目搞錯了？
鳳凝煙看出眾人的疑惑，卻也不解釋，隻微笑著讓蘭珠和雨潺依照荷包上繡的名字一一將荷包送到每個妃嬪的手中。
和昭儀和胡晴汐的荷包更大更沉，二人不由對視一眼，縱使她們再聰明，也搞不明白這銀子為何比上個月多了這麽多。
秦窈娘掂量著手裏荷包的分量，估算出這裏麵至少有三十五兩銀子。
上個月她的月例銀子是十五兩，那還是因為晉升為嬪的緣故。
別的低階妃嬪更是訝異，她們的月例不過七八兩銀子，今天荷包裏的卻是重了幾倍的樣子……
等銀兩發放完畢，鳳凝煙望著列座在殿中的三十幾位妃嬪，微笑道：
“昨日端午節慶，因為眾位妃嬪的傑作而增色不少。不過本宮明白，那些繡品都是大家嘔心瀝血之作，就這樣匆匆賣掉了，諸位未免不舍，覺得本宮把比賽辦成了拍賣大會。”
她這句話，可真是說到了大部分人的心裏，正有此想法的妃嬪們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像是脫光了站在皇後麵前，被看得透徹無比，一個個漲紅了臉，不由低下頭不敢答話。
不過在座的人裏頭，秦窈娘是提前知道鳳凝煙的安排，也覺得這次的評選是雙贏的結果，即便聽到後宮妃嬪之間一些閑言碎語，也不以為然。
鳳凝煙見那些人縮著脖子，形同默認，更覺好笑。
“也怪不得你們，這件事是本宮隱瞞在先。其實以拍賣來定名次，是本宮舉辦比賽的原意。後宮藏龍臥虎，妃嬪們各有所長，本宮倒不希望你們的才能被埋沒。”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禁抬起頭，靜靜地望著鳳凝煙。
其中也不乏一些自負才能出眾的人，比如長孫玉璃，比如那不認命的洛吟霜等……
鳳凝煙接著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可是為什麽偏偏女人除外？曆朝曆代，後宮女子唯有寥寥幾人留下姓氏，卻無名字。不是她們不夠傑出，隻是這深宮高牆禁錮了後宮女子的靈魂和命運。可是，誰會甘心被埋沒呢？”
眾所周知，鳳凝煙是被當成男孩子養大，自幼保衛邊關，戰場殺敵，軍功卓著，英勇無敵，成就這傳奇的一生。
如果她甘於做一個養在深閨、規行矩步的大小姐，焉能得到天下人的敬重，讓皇帝對她情有獨鍾？
秦窈娘聽得心潮澎湃，一雙眼睛裏閃動著期待的光芒，眾人也都等著鳳凝煙說下去。
鳳凝煙看著大家期待的目光，暗自欣喜。
她怕的是看到一片無動於衷、麻木認命的表情，她相信這些人的心都還活著。
“所以，本宮這一次舉行女紅比賽的初衷，就是要讓世人皆知後宮女子的才情卓絕，讓妃嬪們的佳作得以在世間流傳，被更多人欣賞評鑒，而不是做成衣服鞋子穿戴在身，最後被陳舊丟棄。”
“這次女紅比賽拍賣所得，本宮已經按照民間相應的稅賦，向國庫交了稅。再扣除這次辦端午節慶的耗費、扣除本宮提供的材料價值，剩下的銀子，則按照繡品拍賣價格與總收益的比例，全部分發給大家。”
眾妃嬪聽罷，不禁歡喜極了，一個個捧著那沉甸甸的荷包，才真正感覺到這銀子是自己的，心裏都踏實多了。
這也讓她們真切感受到一個真理：當男人不能依靠的時候，銀子才是最可靠的。
“皇後娘娘英明！這女紅比賽不僅別開生麵，還能使端午節慶收支平衡，娘娘真是理財有道，高明極了！”
“是啊！嬪妾們眼皮子淺，哪裏知道娘娘的深謀遠慮。如今我們的繡品流傳到民間，才藝免於埋沒，隻希望以後這樣的比賽常有才好呢……”
一句句恭維敬佩的話，不絕於耳。
鳳凝煙淡淡地笑著，一派震懾六宮、母儀天下的高貴雍容姿態。
和昭儀的目光陰鷙，低著頭捧著那一包銀子，隻覺得像捧了一包炭火似的燙手。
她本以為後宮裏產生怨懟之氣，會有更多的人自覺動手去對付鳳凝煙，去爭寵奪利。
可沒想到，她剛幸災樂禍了一個晚上，今天一大早，形勢居然逆轉成這樣！
本來被眾人怨懟的鳳凝煙，居然因為拿出來一點銀子，就成就了她的人心所向？！這簡直沒天理了！
她滿心妒火，但是陰鷙之氣也隻是一閃而逝，並不敢露出半分。
然而鳳凝煙自從懷疑起和昭儀的身份，就開始不著痕跡地留意她的言行舉止，便將她短暫的妒恨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一條看似冬眠的毒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