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琴舞相和，兩心相知
令人不安的寂靜，終於還是被段華音輕微的腳步聲所打破。
她輕移蓮步，走到沈淩絕麵前，幽雅地單膝蹲下來，將食盒打開。
寒冷天氣裏，熱騰騰的飯菜一端出來，就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她拿出銀筷，一手舉起盤子，微笑仰望著直身跪地的沈淩絕：“太子殿下一早入宮，恐怕都沒有吃過早飯，華音特地下廚做了些可口小菜，殿下用一些好嗎？”
沈淩絕目光木然望著前方的龍座，連眼梢也不看段華音一眼，更不回答。
段華音隻覺得眼前的人就是個石頭，可是她望著他俊美的臉龐，心頭卻一陣溫暖。
她知道他如今對和親分外抗拒，所以才對她不屑一顧，可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就不信，真情真意捂不熱他的心。
接著，她將那幾道菜都取出來，一盤一盤聚在一起擺成了一朵梅花的樣子，而她自己則跪坐在地上，耐心地替沈淩絕布菜。
她一邊夾菜，一邊說道：“讓殿下這樣為難，華音心裏很過意不去，想來太子妃在府中也在等殿下的消息吧。太子妃若知道你在這冷冰冰的地上跪了快一個時辰，不心疼嗎？”
沈淩絕想起鳳凝煙臨行時的叮囑，心中不由一虛。
她那個脾氣，若知道他不珍惜身體，在丹墀上跪那麽久，必定要惱的。
這段華音也算了解鳳凝煙。
但沈淩絕心中怒氣未消，始終不理段華音。
段華音見他這任性的樣子，笑道：“說到底和親的事是我們二人的事，殿下何不先與華音商量？”
沈淩絕聽了這話，才轉過眸光，淡淡掃了段華音一眼。
她的意思，是有其他辦法？
這時，就看見麵前擺成了梅花形狀的幾盤菜。
那菜倒是都普通，但擺盤卻極為精致，單單是一道青瓜糖蓮藕，就擺出了“二十四橋明月夜”，就算是竹蓀燴蝦仁這個不適合造型的菜，也擺出了一個“雲深不知處”的小景致。
那雕刻的刀工，那將詩詞融入擺盤的風格，那一道道似曾相識的菜品，讓沈淩絕的心驟然一縮。
段華音看清他眸光中露出的驚愕之色，便笑著將銀筷雙手奉上：“殿下餓了，嚐一口，也好暖暖身子。”
沈淩絕猶豫了一下，可是那幾道菜給他的異樣感覺，讓他不由舉起了筷子。
他低頭嚐了一口，更是詫異。
入口即化，齒頰留香，而這幾道菜，他明明從來沒有吃過，不知為何，吃下去的時候，心中浮現別樣的滿足，腦海中更是掠過一些零碎的童年記憶……
在那些一閃而逝的模糊畫麵裏，他竟無比清楚地記得自己吃過這幾道菜！
“這……這幾道菜，是華音公主獨創的嗎？”
段華音的眼睛，脈脈含情，起身稟道：“並非華音獨創，而是華音的師父傳授。多年前，她曾是煜王府的廚娘……”
“什麽？”沈淩絕更是驚疑不定，“本宮對府中的幾個廚子都記憶深刻，卻唯獨不記得，煜王府中還用過一個廚娘。”
段華音聽了，神情黯淡，垂下了眼眸，苦澀地道：“既然是多年前的事，當時殿下年幼，如今忘記了也不奇怪，都是無足輕重的人。隻是，不知殿下可還記得，這一支舞……”
沈淩絕愣住了。
他不由想起前天段華音攔住他道喜的時候說過的話，她說，殿下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難道，她是故人？
難道，他幼年的記性差到這種地步？
沒有等沈淩絕繼續追問，段華音便起身來，水袖一甩，翩翩起舞。
她身姿纖瘦婀娜，舞技超群，莫說當初備受嘉許的花若雨比不上，就是宮中舞姬們加起來，恐怕也及不上她之萬一。
但是今天她為沈淩絕跳的舞，卻難度很小，完全不是她如今的水準，倒像是剛開始學舞蹈的人。
可偏偏就是這樣簡單的旋舞，讓沈淩絕的目光漸漸變亮。
他的頭忽然一陣眩暈，那旋轉的段華音，在腦海裏竟然慢慢與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重疊起來。
他想起了煜王府的假山，想起假山上寬闊的八角亭，亭中八九歲的男孩專注地撫琴，而琴案前麵，那個身穿紅衣的小姑娘正如蝴蝶般起舞。
她嬌俏的笑容，在臉上綻放，目光卻始終落在男孩的身上。
男孩抬起頭，看見女孩的笑容，他冰冷孤寂的心，仿佛被填滿了一樣，於是他也微微一笑。
沈淩絕隻想到這樣的片段，再要往下想，竟隻覺得頭痛欲裂，這種疼，和他在徐嬤嬤房中看到那支玉笛的時候，一模一樣！
“停！停下來！”他一把將筷子摔在地上，捂著劇痛的頭，喝止了段華音。
段華音沒想到他的反應會是這樣，急忙停下來，跪在他身旁扶住了他：“殿下……”
“為什麽！”沈淩絕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為什麽我會看見一個女孩在我麵前跳舞，為什麽我根本不記得那些！”
段華音咬了咬唇，心裏又是歡喜，又是淒涼。
“殿下，其實你我幼年就相識，隻是你忘了……”
“不可能！”沈淩絕哪裏肯信，他寧可以為剛才的畫麵是段華音用了什麽障眼法，什麽蠱惑人心的邪術，“你是南疆公主，怎麽會出現在我煜王府裏！”
段華音苦澀地一笑：“在煜王府那段日子，讓華音刻骨銘心……我們是最好的夥伴，琴舞相和，兩心相知……殿下不記得，或許是事情太過久遠，又或許有其他原因……”
沈淩絕揉著漸漸不那麽疼的頭，心知時間久遠這個理由不成立。
他自幼過目不忘，很小的時候的事，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又怎麽會對幼年玩伴毫無印象？
他之前見到笛子、聽見笛聲，曾經懷疑自己缺失了一部分記憶。
現在，他更是隱隱約約感覺到，這記憶裏，有一個對他非常重要的人，被抹去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段華音看出了他已經對這件事上了心，知道自己今天穩操勝券，目光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凝眉相望，柔聲道：“如果殿下想要尋找當年的記憶，華音說不定能幫忙；如果殿下不願記起我們相處的日子，那麽……如今華音也可以為殿下分憂。”
沈淩絕抬眸看著眼前精明柔弱的女子，明白她意有所指。
“分憂？華音公主難道會自己放棄和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