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半句謊話,不得好死!
當最後一點月光被厚重的烏雲遮蔽,大地頓時被一片徹徹底底的黑暗吞沒。
蘅蕪居外,連野風都安靜下來,湖麵安靜得如凍結一般。
而穀口的衰草叢卻微微傾倒,窸窸窣窣的聲音,比秋蟲的哀鳴更輕微,若是不用火把照亮,根本不可能發現草叢中有什麽東西正在奮力匍匐著向前爬行。
像個僵屍。
他渾身是血,但傷勢最重的位置在大腿,因為隻有那一處的褲腿和傷口粘連在一起,而別處的血,卻是早已幹了,結成硬塊,並不貼身,倒像是旁人的血。
離蘅蕪居越來越近,望著窗戶裏透出來的微弱燭火,他爬得更快了。
此刻,花若雨躺在床的內側,從沈幽篁背後環著他,指尖輕輕劃開他中衣的領口,他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不準。”沈幽篁眼神中透出一絲冷酷。
“王爺……”花若雨滿含幽怨地撒嬌,手卻被他一把甩了過來。
“高瞻帶人去藥廬查探,是時候回來了。”沈幽篁自顧說著,已掀開被子起身,拿起搭在床頭的外衫。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叩響,傳來高瞻的聲音。
“王爺!王爺!”高瞻上氣不接下氣,“裴……裴石回來了!”
沈幽篁一把拔了門栓,打開門一看,隻見高瞻站在門外,身後兩個承王府親兵,一人一邊,架著一個渾身血色的人。
正是裴石。
沈幽篁見此情形,沉聲問道:“還有其他活著的人麽?”
高瞻心虛地搖了搖頭:“啟稟王爺,奴才去藥廬附近仔細查找,可碎裂的山石下頭,都是斷肢殘軀,連半個囫圇人都找不到了……就這裴石,還是他自己爬出死人堆,不知怎麽爬到這蘅蕪居來的……”
他說著,回頭掃了一眼裴石的樣子,都覺得慘不忍睹。
裴石爬得太累,被親兵發現以後,精神立刻鬆懈,昏了過去。
沈幽篁命高瞻將裴石安置到廚房的柴屋,替他療傷。
過了半個時辰,針灸令裴石醒了過來,斷斷續續地說出藥廬那邊發生的事。
沈幽篁這才知道,是沈淩絕暗中派人跟著葉柏苦,以此人為誘餌,引得殺手和裴石自相殘殺,借機點燃火藥,令這些效忠於沈幽篁的人,死亡殆盡。
裴石若不是用旁人的身體擋住了炸藥的火力,恐怕也成為那山石下的一堆肉泥了。
沈幽篁恨得一掌劈落在柴垛上,手掌頓時鮮血直流。
“我幾年的心血,就這樣被沈淩絕炸得灰飛煙滅!”
高瞻忙阻止他這樣自傷身體,勸道:“王爺,這葉柏苦還活著,可這幫殺手算是徹底覆沒了,咱們若還在寧南郡,就更加被動,不如回京,再做打算……”
沈幽篁一抬手,冷然否定這個提議。
“不!本王既然來了,就必須要斬斷沈淩絕的羽翼,讓他永世不得翻身,最好……永遠無法回京!”
說著,他那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來,目光陰險至極。
他返回臥房,拉住花若雨的手,陰惻惻地道:“若雨,我要你馬上寫一封信,約一個人。”
花若雨聽了,眼珠一轉,立刻明白了沈幽篁的意思。
她嫣然一笑,雙臂摟住沈幽篁:“是,臣妾遵命。”
一封信,很快就寫好,由蘅蕪居,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傳入了寧南軍營。
半個時辰後,花若雨就穿著一身素白衣裳,披著單薄的披風,散開一頭青絲,站在蘅蕪居外的小湖邊。
夜風吹拂著她的秀發,在暗夜中,她那素淨、不帶半點鉛華的樣子,反倒比濃妝豔抹時更加迷人,惹人愛憐。
這樣的背影,不僅僅能激發一個自以為是英雄的男人的同情憐憫之心,而且,也是一劑無解的劇毒。
很快,一個男人魁梧的身影便出現在她的身後,借著一棵大樹的遮擋,他露出半邊身子,默默望著她的背影,仿佛要把這背影永遠地記住……
花若雨舉起手帕輕輕拭淚,更讓這男人動容。
她似乎察覺,轉身時,卻是滿麵淚痕。
“表小姐!”嶽擎不禁輕喚一聲,從樹後走了出來,“為何又在夜風裏哭泣?承王他……”
“不是承王殿下……”花若雨慢慢走向嶽擎,悲聲道,“是我今晚聽說一個消息,太讓我絕望了,當著王爺的麵,我又不敢哭泣,心裏鬱結難舒,卻不知該對誰說,所以……我就想到了嶽大哥你……”
一聲“嶽大哥”,幾滴眼淚,百煉鋼也成繞指柔。
嶽擎如何能抵擋,不禁握緊了拳頭:“苦了你了……”
花若雨轉過身,望著那漆黑的湖水,喃喃說出了心事。
“我命苦,自幼父母雙亡,花家的人說我不祥,好在有舅父收留,我才能有今日。可是舅父偏心我,這人人都知道,表姐向來霸道,哪裏真容得下我?我為了自己的前程,便在夜宴獻舞,希望能得到皇子們青睞,脫離苦海。”
說著,她像是陷入回憶,雖然淚痕未幹,但卻笑得幸福。
“那一夜,承王殿下看上了我,將他手中的花送給我,我們便如此定了情……我本想求舅父成全,誰知煜王先向表姐提親,我身份卑微,豈敢搶表姐的風頭,便隻好隱瞞此事。好在承王殿下還記得我,選秀大典前,他親自跪求太後賜婚……”
她將自己和承王勾搭成奸的事,說得美妙動人。
嶽擎有所觸動,雖替她感到慶幸,也頗感相見恨晚。
花若雨說到這裏,突然崩潰地捂住了臉:
“可是,表姐是煜王妃啊!她怕我與她平起平坐,就在太後麵前進言,隻封我為側妃……後來,她又命人灌我喝下大寒的藥物,致使我無法得孕,再沒機會扶正!她還派殺手殺了廢太子沈荻,這是她在太後和皇上麵前親口承認的!”
嶽擎聽了這話,登時駭得後退了幾步:“表小姐,你說什麽!少帥怎麽可能是這樣的人!”
“我若說半句謊話,不得好死!”
花若雨狀若癲狂,又哭又笑,抓住嶽擎的手,悲聲道:“她不知怎麽查探出我來寧南郡尋找葉柏苦治病的事,所以一早就把葉柏苦從南疆弄來軟禁。現在知道王爺和我到了這裏,就將葉柏苦轉移,命人嚴密保護……這事,嶽大哥不是也清楚得很嗎?”
嶽擎當然知道,葉柏苦是沈淩絕下令接來的,也是沈淩絕下令放走的。
可他卻不知道,葉柏苦如今在哪裏,又是不是鳳凝煙派人秘密監視保護。
他不敢相信,自己崇敬的少帥,會像花若雨口中描述的那樣,蛇蠍心腸、不擇手段。
可是,望著花若雨,他對鳳凝煙的信任,已被她的眼淚衝垮……
“我……”他忍住想要擁抱花若雨的衝動,輕聲問,“我能替表小姐做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