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相敬如冰
這一夜，每個人都在煎熬中度過，而鳳凝煙更是備受折磨。
鮮紅的血魂燭一夜未滅，沈淩絕和蘭珠也一夜都沒有合眼，守在鳳凝煙的床前。
杜氏已死，她死前雖然認了指使樊四姑對沈淩絕和鳳凝煙下毒的罪，但樊四姑墜崖究竟是否人為，便已無法再追究。
所以杜氏死，樊四姑的丈夫趙邦入獄，判秋後問斬，這就算是結案。
至於鳳凝煙到底中了什麽毒，又是何人指使杜氏，到此仍是謎團。
清晨，當鳳凝煙醒來，就像換了個人，病懨懨的臉色，虛弱的身子，再也沒有平日的矯健英姿。
沈淩絕看在眼中，疼在心頭，卻半步也沒有踏進鳳凝煙的房間，整個早晨，他都獨自坐在昨夜賞月的亭子裏撫琴，隻是連聖光寺的禪聲也不能平複他琴音的淩亂。
自成親一來，兩人雖然不是真夫妻，卻幾乎形影不離。
現在鳳凝煙身中奇毒，備受折磨的時候，他卻隻能避而遠之。
想到這裏，他指尖一顫，一根琴弦錚然而斷……
鳳凝煙聽見這斷弦之音，不禁走到窗前，看著沈淩絕獨坐亭中的背影，心中莫名一陣悲涼。
蘭珠見鳳凝煙癡癡望著沈淩絕，忙拉住她的手，將窗子關上，道：
“小姐，二夫人昨日已與聖光寺定下素齋宴，一會兒咱們就去……”
蘭珠半句不提沈淩絕，更沒提及昨夜沈淩絕在鳳凝煙床前守了一夜的事，因為這都是沈淩絕的吩咐。
鳳凝煙卻問：“殿下去嗎？”
蘭珠一愣，低下頭難過了片刻，才說道：“王爺讓楚侍衛陪您去，他說他不喜歡素齋，就……不去了……”
鳳凝煙聽罷，心頭突然湧起一股灼燒般的感覺。
她暗暗心驚，急忙盤膝坐在床上，自行調整內息，才勉強將這烈火壓製下去。
中毒之後，已經毒發兩次，所以她知道，這種感覺就是毒發的征兆。
她不禁更疑惑，想起自己初次毒發的時候，她正拿著銀簪，想起了和沈淩絕初遇那夜的情形。
而杜氏死的時候，她聽著沈淩絕那番誓言，感動不已，那一刻，她甚至想緊擁著他……
也就是在那時，她第二次毒發。
想到這裏，她不禁膽寒。
難道這毒的發作，和她的情感有關？
隻要她動了男女之情，就會毒發？
難道，她真的對沈淩絕有了不該有的念頭嗎？
“不……不是這樣的……”
她的頭微微一疼，忙甩掉腦子裏那些和沈淩絕有關的雜念，繼續盤膝運氣，讓自己的心冷靜下來，這奇毒終於沒有發作。
她便知道，除了血魂燭能克製毒發，她自己靜心打坐、運功調息也可以有所助益。
“蘭珠，替我收拾幾身換洗衣服，我這幾天要去聖光寺參禪。”
“可是小姐，這別院離聖光寺又不遠，為何要去那裏……”
蘭珠生怕聖光寺禪房太簡陋，不利於鳳凝煙的休養。
鳳凝煙卻堅持要去，蘭珠懷疑她是不是在跟沈淩絕慪氣，便隻好找了個借口，去稟報沈淩絕。
沈淩絕竟然也沒有反對。
“好生照顧王妃，有什麽事，本王就在這裏。”
蘭珠不禁有些心疼這兩位主子：“王爺，奴婢知道您是疼愛小姐的，為何您不讓奴婢說昨夜您守夜的事，也不陪她去聖光寺呢……您要是去了，她一定會歡喜的……”
“蘭珠，你若不想讓她再毒發，就按本王的意思去做。”
沈淩絕無法解釋，他隻知道，那毒就像在他和鳳凝煙之間劃開了一道天塹鴻溝，讓他們不能再靠近彼此。
在清除她體內奇毒之前，他必須遠離她，讓她回到當初無欲無求、心無牽掛那般單純。
蘭珠揉了揉眼睛，點頭道：“奴婢明白，奴婢去了……”
中午時，鳳凝煙就在蘭珠、晴雪和楚昭等人的陪同下，慢慢走上了聖光寺。
到了山頂，她驀然回頭，卻看到沈淩絕仍站在那高高的亭子裏，仰望著聖光寺的寺門，也望著她。
她咬了咬牙，轉身走進寺門。
吃過了素齋，她就和聖光寺其他弟子一樣，坐在殿前打坐念經。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念著這四大皆空、六根清淨的經文，鳳凝煙的心很快就冷靜了許多。
體內的那股烈火，竟不知不覺就消失了。
之後幾天，她便在禪室裏靜心打坐，聽著禪音，聽著鍾聲，聽著寺中僧人們在廊下一邊掃地、一邊說著佛偈，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有許多人會信奉佛祖。
那是因為，沒有什麽比這看似無情的佛理更有大愛，大義。
比起這些堪破了紅塵的的人，鳳凝煙不禁覺得，即便孤獨終老，放下自在，也不是那麽難。
三天的休養，足以讓她恢複體力，也讓她找到了內心寧靜的方法。
三天後的清晨，她走下聖光寺，帶著一身檀香味回到溫泉別院時，遠遠就看見沈淩絕已站在別院外等候。
早晨的露水，濕潤了他有些蒼白的臉龐，不過三日不見，他竟比之前清瘦了很多。
鳳凝煙走到了他麵前，躬身敬拜：“臣妾參見王爺。一別三日，王爺安好？”
沈淩絕伸手虛扶了她一下，見她氣色比上山前好得多，簡直就像沒有中毒的樣子，心中歡欣至極。
但他卻隻淡淡說道：“本王很好，王妃若已無恙，今日我們便啟程。”
鳳凝煙點頭道：“是。”
三天前，二人雙雙拜見鳳家長輩，親密得惹人豔羨，可三天後，他們竟變得相敬如“冰”。
蘭珠看在眼裏，疼在心中，不禁扭頭揉了揉眼睛。
這幾日的離別，近在咫尺，遠在天涯，沈淩絕對鳳凝煙是怎麽牽腸掛肚，就算蘭珠不親眼看見，也能從他瘦削的臉頰，了然幾分。
可是小姐卻似乎大徹大悟似的，對他更加冷漠了，蘭珠有口難言，心裏難受的要命。
經過了綠若的死，鳳凝煙又身中劇毒，在鬼門關徘徊幾番，蘭珠終於不再像以前那麽沉不住氣，說哭就哭說笑就笑，而變得沉穩了不少。
她不是不哭，隻是不願意在鳳凝煙麵前哭，怕眼淚惹鳳凝煙難受。
馬車很快就準備好，在山下等候沈淩絕和鳳凝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