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何苦拒人千裏
“不要回頭……”
沈淩絕快速地說出這幾個字。
他不願讓她看見他的狼狽，看清他快要失控的理智。
他不敢大聲呼吸，怕那粗重的呼吸會暴露他對她的渴望。
穩定了情緒，他抹了把臉，站起身迅速走出了湯池，脫下那絲綢薄衫，換上幹淨的衣服。
鳳凝煙聽見他出水的聲音，緊繃的身體立刻鬆弛委頓，當她鼓起勇氣望向他，隻見他已經穿好了衣服。
“月色很美，我等你賞月。”
說著，他就轉身走了出去。
水晶珠簾安靜下來，水麵也不再有半點漣漪。
鳳凝煙望著水麵上自己桃花一般的臉，卻不敢相信……
就算是前世麵對沈幽篁，她最心動的時候也不過是緊張不安，手心出汗。
從承王妃到皇後，她和沈幽篁在旁人眼中，都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她從沒有這樣眉眼含春，從沒有像這一刻，羞怯怯、心慌慌，連自己都控製不住心裏的蠢蠢欲動。
她不敢相信，這水中嬌媚溫柔的女子，是她自己……
不！
鳳凝煙，此生此世，你不可再對任何人用情。
因為前世你的愛情輸得一敗塗地，今生你根本輸不起！
當她換好衣服走出湯池，仰頭看見，月已中天。
皎如玉，圓如盤，將大地照耀得一片光明。
放眼看去，不遠處假山頂上的亭子裏，沈淩絕正臨風而立。
幾縷長發與衣袂輕輕在他身後飛揚，薄薄的白色長衫，令他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比方才單薄了些，也憂傷了些。
“殿下。”她走到他身後，才輕聲喚道。
沈淩絕回頭見她出水芙蓉般清麗的模樣，微微一笑，對她伸出手。
鳳凝煙本想拒絕，可是對著這樣完美的月色，她的心都仿佛柔軟了一些。
她將手慢慢放在他敞開的手心，和他一起站在欄邊。
他卻順勢將她向懷中一拉，雙臂一繞，輕喚一聲：“凝煙……”
欲言，又止。
鳳凝煙心情淩亂，咬牙滅了心裏的絲絲猶豫，決然道：“殿下，我已命蘭珠去多準備一間臥房，隻說不便侍寢，四姨不會怪我。今夜殿下好好休息吧。”
說著，便硬著心腸推開他的雙臂，轉身就走。
“你在怕什麽？”沈淩絕眼神深沉地望著她。
鳳凝煙心裏一動，不露聲色地握緊了雙拳。
“殿下多心了，過了今天，我們就要過邊關，去南疆。恐怕隻有今夜能高枕無憂，到了南疆，連睡覺都不敢閉上眼。我答應太後和徐嬤嬤照顧好你，自然要盡心做到。”
“凝煙，”沈淩絕心中一痛，“你若坦然，怕什麽同居一室；你若有心，何苦拒人千裏？我們已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鳳凝煙呆了片刻，冷冷一笑：“殿下莫非假戲真做了？賞石宴那天，我說過，你要奪嫡，我舍命相陪，那是君臣之誼。將來有一天，你君臨天下，我鳳凝煙可以為你鎮守邊關、拋頭顱、灑熱血，馬革裹屍還。”
“但若是假戲真做，等你稱帝那時，我要如何自處？做一個深明本分、母儀天下、寬容大度到將自己的男人勸到別人臥榻上的女人？還是成為別人爭寵奪利、殺之後快的眼中釘、活靶子？哪一個，是你想看到的？”
她的前世，便是那樣，將一生豪情壯誌，消磨在後宮的爭鬥裏，最後落得淩遲而死、食子之肉的悲慘下場。
那皇宮的門，她這輩子怎麽還能再入！
一番苦澀的話，問得沈淩絕心痛至極。
他眼前慢慢變得朦朧，那糾纏他一年多的噩夢，一幕幕都真切地從眼前掠過。
她就是怕那樣的結局，所以才如此冷酷決絕。
可他又該如何讓她放下心結？單憑幾句話，幾番誓言，未必太輕率，不負責任。
他何必再說，又有什麽可說？
鳳凝煙沒有聽見沈淩絕半個字的回答，不禁淒然一笑。
沉默，代表什麽呢？
她不敢去細想，怕想得太深了，有些美好的東西會被她的揣測殘忍撕碎。
她不再遲疑，匆匆離開了亭子。
鳳凝煙帶著蘭珠，回到晴雪安排的房間，看見床上有兩個枕頭，一床錦被，連桌上的酒杯也是一對，她心中微微酸楚。
“蘭珠，你親自去王爺住的房間看看，有什麽不齊全，及時幫他準備。”
因為給沈淩絕的那間房是臨時準備的，所以鳳凝煙怕房間裏的東西會不和他心意。
蘭珠畢竟伺候沈淩絕也有一個月，對他的起居習慣比較了解。
“是，我這就去。”說著，就帶上門走了出去。
鳳凝煙緩緩脫下外衫，坐在桌邊，看著那一對酒杯，搖頭苦笑，斟滿兩杯酒。
冰涼辛辣的酒液刺激著喉嚨，反而讓她滾燙的心慢慢冷靜。
她舉起酒壺，就著壺口便喝，像喝冷水一樣快。
酒精帶來睡意，她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向床榻，抬手抽下頭上的銀簪，往床上一倒。
天旋地轉，她仰麵看著手裏的銀簪，呆呆想起定親前夜，沈淩絕為她簪花，咬下她的發簪的情形，想起去賞楓會那天，他又親手把這“定情之物”戴在她發鬢的樣子……
“啊……”
一想到那些過去他令她驚愕難言、或怦然心動的時刻，她的頭突然劇痛，猶如石錘重擊、木棍碾壓，最後就像有一股熔漿從腦仁深處湧出來，快要把她的頭撐爆，疼得她忍不住尖叫……
鳳凝煙抱著頭，疼得在床上直打滾，慘叫聲劃破了整個幽靜的山穀。
蘭珠剛回到門口，就聽見鳳凝煙的慘叫，她嚇得撞門而入，撲到床邊扶住鳳凝煙：“小姐！小姐你怎麽了！”
鳳凝煙此刻已經完全聽不見蘭珠的話，不管什麽聲音，在她耳中都是沉重的嗡鳴，隻會讓她的頭更疼。
侍衛們也全都呼啦啦一下圍在了鳳凝煙房間四周，楚昭匆匆走進來，看見鳳凝煙痛得抓狂、滿床亂滾的樣子，也嚇住了。
這時，一個白色人影如風般掠到床邊，將鳳凝煙緊緊抱住。
“凝煙！”沈淩絕緊擁著她，隻見她手裏還緊握著那支銀簪，怕她傷到自己，急忙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