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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35 沼澤見三生,一眼難相忘

  九問哀歎,大難不死於他而言就是下一場大難悄然而至。


  總有一回,他會難逃鬼門關。


  也許就是這一回。


  這一回,寒夜涼涼,九問預感到,他死定了。


  一陣絕望緊接著一陣絕望。


  一陣惡心緊隨著一陣惡心,肚子裏翻江倒海連連翻滾,永無寧日,山林倒塌,說似海浪滾湧絕不為過,道那山崩海傾不過如此。


  終於,九問再也忍耐不住,張嘴嘔吐起來。


  這一吐,口中翻滾而出的是一陣陣腥臭無比的血肉。


  紅中透著白色,白色中裹挾著腥紅的血。


  女孩見狀,問道:“你剛才吃了什麽呀?你吃了很多生肉嗎?

  陸人怎麽會食生肉呢,我隻聽聞過水下一族會吃生的食物,陸上的人都吃熟的東西啊,為何你吐出來一團團未經咀嚼和消化的肉呢?”


  九問搖了搖頭,滿腹愧疚和不知所措。


  這才想起水井中渾身上下長滿長毛的臉。


  莫非,是什麽動物或者異獸?

  還是他饑不擇食吃下的什麽動物?

  從四下景物來看,九問斷定他正身處郊外,夏秋之夜,難道是抓捕了田雞或者山貓?

  不會吧,自己怎麽可能抓住那些東西,還是真的餓極了,饑不擇食,偷吃了村民的雞鴨?


  不論哪一種猜測,都讓他感到羞愧難當。


  這個村子裏的人待他不錯,見他是讀書人,尊他一聲先生,還給他地方住,可是現在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泥沼潭裏呢?


  “姑娘。究竟怎麽回事?”


  說著,九問嘴裏又吐出幾口腥臭的肉來,味道實在非常人所能忍受。


  雖然是自己吐出來的東西,九問聞了也是吐完又惡心作嘔,一邊吐一邊作嘔。


  誰料那姑娘倒是評頭論足起來,完全不像見著怪物那般害怕避讓。


  女孩道:“你這人吃生食也就算了,還不懂得挑些好吃的部位,囫圇吞棗一番,常人的脾胃怎堪重負,當然是難以消化。


  如此大塊肥肉,不經細嚼慢咽,這般咽入腹中,真是個粗俗的人。


  你這樣吃東西,吐出來算是好事一樁,若是真在肚子裏啊,恐怕日後身上長出長毛如樹林裏的猿猴也實不為過。”


  女孩穿著一身湖藍色的衣裳,麵色白皙,目中流光帶彩。


  整個人在透過樹林的陽光下顯得嬌小可愛。


  雖然說話古怪了些,思考事情也實在有些不按常理。


  但此時的九問心想,算了,能在死前遇到一個如此這般可愛的姑娘也算是上天對他不薄。


  想想自己這條命本來早就該沒了,要不是當年在山洞中偶然間遇到個白發少年,今日又怎會再次遭受如此一難。


  不過是一難剛過,一難又起,好在機緣巧合,他總算活了過來。


  要不是運氣好,哪還有今日,早就是不知道在哪裏流浪的孤魂野鬼了。


  現在,他又遭了大難,又要死了。


  這一次,他又遇到一個古怪的人。


  不,不能說古怪,當年的白發少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今日的少女,雖然性情難以捉摸,但論相貌實在是一位活潑可愛叫人喜歡的姑娘。

  隻是心智似乎有些問題,但這又何妨,自己都快是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麽資格要求一個姑娘完美無缺呢。


  何況,姑娘實在是生得可愛。


  嘔吐之後,他的神情開始迷離,漸漸看不清女孩的臉,身體仿佛輕輕飄起,離開了泥沼。


  不行,他幡然醒悟,這樣不行,如此舒適的感覺萬萬不行。


  也許,他的一部分已經死去。


  這是死亡的前兆。


  忽然,九問將所有的力氣用在了說話上。


  “你到底救不救我了?”


  身上唯有一處還能用以自救。


  胸口的劇痛提醒著九問,他又恢複了清醒。


  現在不是想死的時候,就算要死,也還沒到時候。


  分明眼前就站著一個有手有腳、活動自如之人;分明自己還有救,怎麽能就這樣想著死掉呢。


  於是他厲聲道:“姑娘怎可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


  這個詞似乎觸動了姑娘的心。


  “是啊,見死不救怎是姑娘這般清純可愛的女子會做的事。”


  九問又道,激將法也好,怎樣都好,他必須試一試。


  “見死不救,是啊,我怎麽可以見死不救?可是我就是要見死不救的啊。”


  女孩似乎想明白了什麽,眼中閃爍著淚珠,在陽光下亮晶晶的,叫人看了心疼不已。


  “我就是要見死不救的吧。”


  女孩的話叫九問再度絕望。


  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一臉溫柔,確實心如冰川一樣鐵石心腸,見死不救對他們而言仿如家常便飯,毫不在意。


  但,也許是自己過於嚴厲,嚇到了姑娘。


  又是一陣懊悔,哎,怎能這樣對她說話,怎能如此嚴厲地和這樣的女孩說話呢。


  她的確見死不救。


  那是她的自由,不是嗎?


  沒有人說過一定要救另一個人。


  從剛才到現在,也許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想過要救他。


  他也不知道女孩為何出現在這裏,她什麽都沒有做,隻是說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雖然聲音如鈴,甚是好聽,但對於一個即將被泥沼淹沒的人而言,這樣的聲音又有什麽意義。


  就算是這樣的聲音為他歌唱,又有什麽意義。


  人在將死之前,也許會覺得一生過的還算滿足,但九問實在沒有辦法這樣安慰自己。


  他隻感到巨大的空虛,巨大的不滿足,好像一生都不過轉瞬,他從來沒有好好在這天地間存在過。


  他的一生根本就沒有開始。一直以來不過是苟延殘喘,寄人籬下,靠別人的施舍勉強度日。


  他的手沒有牽過愛人的手,沒有為喜歡的女子畫眉,更沒有在夏日的夜晚與心愛之人撫琴和歌。


  今日,眼前這個女孩,他早已心動。


  卻偏偏自己醜態百出,簡直非人非獸。


  這活了快二十個年頭,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女孩,更沒有和如此漂亮的女孩這麽近距離說過一句話。


  之前,當泥沼淹沒他雙腿的時候,他的確想過,如果今日就要死去,那也算是值得,也算是老天待他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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