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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017 人間少有

  宮裏的管事大喊,“趕緊把這地方打掃幹淨,到底是哪來的這腥臭味道,宮中選秀在即,鬧出這種味道,都不想要腦袋了是嗎?”


  “到底是什麽味道呀?”幾個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院子裏是什麽怪味,更不知道這味道從何而來。


  魏兵巡視經過,見季管事眉頭緊簇,急得和熱鍋上螞蟻似的,也不好意思多問,但這空氣裏的味道他也聞得清楚。


  腥臭,人間少有。


  魏兵連忙捂著鼻子跑回三皇子宮中。卻不想誰在殿門外灑了一灘水,一個不留神竟讓他這位自小習武之人硬生生摔了一跤。這一摔,摔疼了倒也罷,他一抬手才發現這哪是平常的水,又滑又粘,雖是透明的,但絕對無法讓人把它當作幹淨的水。


  疼痛稍緩,他又意識到,這味道根本就是一路走來都能聞到的腥臭之味。


  莫不是味道跟著他到了這裏?還是說味道難道就起源於這灘水?

  “三皇子,殿下,殿下”魏兵踉蹌起身。


  “何事驚慌?你你身上什麽味道啊?”蕭晉眉頭一緊,先前就覺宮中氣味奇怪,這下看見魏兵狼狽的樣子,又好笑又不禁擔憂。


  “方才臣剛到宮門口不慎滑了一跤,身上就沾到了這奇怪的水漬,臣本該換一身衣服再來見殿下,但是但是臣覺得這宮中出現如此古怪的味道實屬異事,心中一急就衝了進來。”


  什麽古怪的味道?是說我嗎?我哪有什麽味道?昨日才過換息日,怎可能有什麽味道,這些人可真奇怪,說起話來一個個都大口喘氣,像隨時會死掉一樣。


  水漬?什麽水漬?究竟發生了什麽?這是哪裏?我明明在升平宴上,後來到了路遙亭,遇到一個奇怪的人,怎麽都是奇怪的人呢?我難道還在路遙亭嗎?


  “先生,您聞不到這古怪味道嗎?”蕭晉問道。


  “聞到了。”葉小樓仍是一身杏色衣裳,站在他一貫站著的位置。好像這味道完全沒有令他難受。


  “先生可真是神仙在世了。”魏兵沒好氣的瞪了葉小樓一眼。


  “不得無禮,魏兵,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和先生說話時不要像個粗魯的武夫一樣。”


  “殿下,我一直都是武夫,您在讀書的時候我就舞刀弄劍了,您不讀書的時候我還是舞刀弄劍,自然免不了粗魯了些。”


  “舞刀弄劍也可以溫文爾雅,先生武藝高超,更是滿腹經綸。”


  三皇子也不知道為什麽如此信任葉小樓,魏兵雖然對葉小樓的智謀深信不疑,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喜歡這個人,三人從小一起長大,但葉小樓不苟言笑的態度,令魏兵感到低人一等,他低三皇子一等自然不在話下,但是還要低葉小樓一等委實不樂意。


  魏兵的這些心思,葉小樓根本是看不見的,但他看見了他身上粘附的東西,確切地說是粘附的生命。


  他對這種味道太熟悉了,但對於這種生命竟然還能如此粘附在另一個人身上倒是感到有趣。


  此時,小玉並不知道自己正粘附在陸上之人的身體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形態已完全溶解,因為她的心智是完整的,記憶也漸漸恢複。她想到失蹤的桑門主,想到淨月池的異獸,想到為選出使者進行的比試,最後她想到圜城,心中一陣悲傷。


  她掙紮了一下,想要衝破什麽似的,葉小樓看見水漬從魏兵的肘部向外稀釋而出,悄悄抬了下手指,把零散的水滴輕輕包裹了起來。


  小玉覺得周身溫暖,像躺在海草叢中。


  “這到底是哪裏?”她問。


  沒人聽見。


  “趕快回去換衣服吧,過幾天就要選秀,要是被綺皇妃的人看見我們宮裏烏煙瘴氣的弄不好又要想出什麽話來指摘。”


  綺妃?宮裏?難道這裏是皇宮?難道我到皇宮了?我到陸地了?怎麽會?怎麽回事?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太多問題了。如果這裏是陸地,她是怎麽到這裏的?小玉不笨,她知道問眼前這兩個人未必有用,而且他們捂著鼻子,看上去非常不友好。


  “站在那裏不要動。”


  “誰?是和我說話嗎?”


  小玉覺得耳旁有一個聽起來很溫柔的聲音,也許是錯覺,因為這裏根本沒人在她耳邊,更別說對她說話了。


  “姑娘,別動,你那麽重我可不負責能拉得住你。”


  “拉住我?為什麽要拉住我啊,我有手有腳,你看不見嗎?你一定看見了,不然你也不會叫我姑娘。”


  “不,我知道你是姑娘不意味著我看見你是姑娘。”


  “這叫什麽道理,是姑娘就是姑娘,不是姑娘就不是姑娘,哪有什麽是又不是的?”


  “有意思。”葉小樓的嘴角淺淺一揚,自己都不知道剛才笑了一下。


  “你在哪?”


  “我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到底是哪裏啊?”


  莫非這就是使者?水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這點功法也敢到陸地上來。葉小樓已經感到一些樂趣,但這個樂趣還不足以讓他動一下。


  有時候,站著不動如一棵樹也是他取樂的方法。相比和別人打交道,和自己玩更令他滿意。


  世人太無聊,如果他不願意救這世人一定是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太乏味、太急功近利,毫無樂趣可言。


  樂趣是人生中唯一能令他感到活著的東西,沒錯,是樂趣不是痛苦,對很多人來說可能是痛苦,葉小樓不怕痛苦,他甚至能在痛苦中找到常人根本無法理解的樂趣。


  天上地下,隻有葉小樓一人,對樂趣的追求,孜孜不倦。


  “我帶你出去,你這樣子會被掃地出門的。”


  “為什麽我要聽你的。奇怪,這兩個人聽不見我說話嗎?”


  葉小樓輕輕壓了一下水珠,小玉覺得身後熱熱的,像是有人的手托住了她。


  “為什麽隻有你能和我說話?是不是你施了什麽法術讓別人看不見我也聽不見我的聲音啊?”


  “你怎麽不說是你自己功力不足?如果我沒猜錯,你不是陸上之人,你是妖怪吧。”


  對眼前這個女孩,葉小樓想到了更多更有趣的主意。如果現在就幫她恢複了人形可就不怎麽好玩了。


  “你幾天沒洗澡了?味道這麽怪,我都不想帶你走了。”


  “誰要你帶我走,我有很多事要做,我為什麽要跟你回去?”


  小玉想到也不知道水下現在怎麽樣了,使者是不是已經來到陸地,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先回圜城告訴爹爹自己完好無損,就是莫名其妙被帶到了陸地。最好還要抱怨一番陸地上的人,又醜又沒有禮貌,當然沒有禮貌的人本身就是醜陋的,這一點圜城人人明白。


  這裏的人都好沒禮貌,個個捂著鼻子,好像我是一灘爛掉的貝殼一樣。


  “太無禮了。”


  剛說到一半,隻覺身子一輕,一陣風吹過,眼前隻剩一染杏黃。


  好好聞的味道,竟然有種熟悉的感覺。還有一個東西在強而有力的跳動著,啊,莫非這是陸上之人的身體?這味道是人的味道?


  真的很好聞,和水下之人有些類似,畢竟爹爹說過到陸地後外形上我們和他們沒有太大區別,可是這味道,實在太好聞了,想要睡覺


  小玉來回翻動了幾下身體,又伸手在跳動著的地方摸了一會,最後忍不住把耳朵貼了上去。


  葉小樓隻覺懷裏涼涼的,還愈發沉重。看來是時候回去了,在這樣下去味道隻怕會越來越重。


  這條小魚也不知道弄弄幹淨。


  “看來今日沒有功夫下棋了,我想回去賞雪,三皇子不會挽留吧。”


  “賞雪?先生好興致,可這金陵初春何來的雪?”


  魏兵自作聰明地問。


  “萬物皆藏於琴心。”


  葉小樓知道魏兵不能明白他說的話,但是蕭晉會明白,這會他還希望另一個人也許也能明白。


  蕭晉會意地點點頭,“真是羨慕小樓有棲霞山這方寶地,想要撫琴便可安坐半山,不用受禁琴令的困擾。朝日迎香,奏一曲《白雪》,再彈《清角》,黃昏時,落日餘暉,樂音如花瓣輕舞。想到這番景致,我都想去鏡往樓叨擾幾日。”


  “你還知道琴心?琴心怎麽下雪?”


  小玉好奇地問。


  “心中有,聲中自會有。”


  小玉暗自思忖,這人說話怎麽和元禪師傅一樣,竟是些奇怪的句子。


  難道陸上也有人癡迷琴心,這麽說來水下之人和這陸上之人還真有不少相同之處呢。不過,等一等,他剛才說什麽?雪?下雪?


  “你剛才說賞雪?”小玉連忙問。


  “嗯,賞雪。”


  “真的嗎?真的可以看到雪?”


  “也許,看你的功力如何了?”


  “我的功力絕對不算太差。”


  有意思。身體都溶解了還能嘴硬。


  自葉小樓離開皇宮,先前惱人的氣味也就沒有了蹤跡。皇宮裏上上下下等著選秀儀式,春耕時節加上宮裏選秀,即使外麵時局再亂,宮裏的女人們可從不會管這些事,曆朝曆代要不是敵軍將士進了宮牆,她們都還不知道天已經變了。


  皇上自然是選秀的主角,而這次選秀卻不是為了當今皇上,而是為了兩位皇子,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妃子們的私心,皇後之位空缺多年,誰都想要在後宮給自己多生雙眼睛,多長對耳朵,若是能有一個得力的年輕女子能和自己聯手,當然是在皇後之位的爭奪中多了一份籌碼。


  這齊國的江山自有天時地利護佑,哪個皇子德行好些,哪個皇子學識淵博,差不了多少,為娘的想要把最好的留給自己的孩子自然也是人間常情,皇上心中雖不情願,但也不會為這些婦人之事多擔幾分心,這十多年來皇上不僅疏遠眾妃子,連國事也日漸疏遠,交給幾位成年的皇子和朝中大臣。


  皇上心裏明白,齊國多年來國泰民安,也是這些大臣和皇子們的功勞,唯一讓他擔憂的是始終沒有拿得出手的將才。


  上天終究還是公平的,給你天時、地利,自然給不了你人才濟濟。


  “選秀之事,就有勞了,隻是晏王府送來的良秀,勞綺妃費心多多照顧,這晏王府鎮守西南邊疆,原本效忠後蜀,秦王爺深受後蜀皇帝重用,可惜自新皇繼任以後輕信讒言,對秦王爺起了疑心,擔心他擁兵自立,這才讓大齊得到這難得的將才。


  如今有他鎮守西南邊境,朕雖放心,卻也不敢輕怠。”


  “臣妾自當多多留意,這幾日就去看看,如若姑娘相貌出眾又為人懂事,找個皇子娶了便是,也算是結了親家。”


  “那就勞煩綺妃了。”


  “嗯。”嬌羞聲如二八少女。


  民間多傳言當今天子是個癡情的好男人,卻不知這般美色當前,任何人都是願意放下江山隻為伊人一笑的,而齊國這位皇上,江山不要,連美色也好像沒什麽興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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