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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年三十

  辛家人前一天晚上徹底將龍蝦館做了大掃除然後回村,年三十這天,辛文芳早早起床準備過年的吃食,往年都是辛婆子和她一起弄,但是今年辛婆子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太好使,常常是鹽和糖分不清,讓她煮粥下麵還成,做大菜萬萬不行,正好今年兒子廚藝顯露出來,所以最後是辛安冬幫母親一起弄。


  說到新年,自然是一年當中吃的最好的一天,辛安冬上輩子即便隻有他和外公兩個人也能整一桌價格不菲的菜,到了這裏,在原身的記憶裏,家裏太窮,過年和平常其實也沒什麽不一樣,最多是這天辛老頭會買一點肉,紅燒一半,煮湯一半,家裏孩子多,三兩口筷子就沒了,然而僅這樣就能讓一家人樂瘋。


  但今年不一樣,今年辛家肉眼可見的掙了錢,辛文芳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她家是招女婿,兩位老人是她親爸親媽,四個孩子一視同仁愛到不行,辛大壯雖是丈夫,但由於智力原因,辛文芳是半當妻子半當姐姐,一家子都是她最親密的人,自然沒什麽可吝嗇的,她之前就拿了一百塊錢給辛婆子讓她買過年時需要的東西。


  隻是辛婆子苦日子過慣了,拿著錢也不知道該買些什麽,跟村裏的老嬸子們去縣城隻象征性的買了豆腐百葉,肉家裏辛安冬灌香腸的時候留了些,雞也養的,魚河裏都有,前段時間村子裏集體撈魚,她家分到了一小桶,一條五斤重大鯰魚和五條蠻大的鯽魚,辛婆子之前送了兩條鯽魚給縣城的閨女們吃,其他都被她抹上粗鹽醃了。


  辛文芳過年回到家,接過九十九塊錢的時候簡直哭笑不得,“媽,你就不能再買點其他菜嗎,菜場那麽多攤位,你就算買隻鴨也好,本來就是想讓孩子們過年的時候補補的,我誇下海口給他們做好吃的,現在怎麽下得了台?”


  辛婆子本來就有些心虛,被大閨女這麽一說,立刻不樂意了,努著嘴道,“那你自個不去買,我哪知道那些,咱家人口又不多,吃不了幾個菜,況且地裏頭蘿卜青菜哪樣沒有,花那冤枉錢幹啥!”


  她沒錢的時候花不了,有錢又不會花,這事要跟閨女怎麽說嘛。


  “算了算了,下次我自個去買,”總不能跟自個親娘急上眼,辛文芳有些頭疼,這時想到兒子昨天買回來的一大包東西,她當時還數落了一通亂花錢,現在真是拍著胸脯喊萬幸,沒好氣道,“幸好你孫子昨天買了牛羊肉回來,我又把店裏剩下的一整隻雞帶回來,聽冬子說還有豬頭,這下才差不多夠。”


  “媽,你下次可別再省了,不然孩子還以為我苛刻他們呢。”


  辛文芳將九十九塊錢收好塞進口袋裏,歎了口氣說。


  辛婆子不高興的叫屈,“都是我孫子孫女我哪會不舍得給他們吃,就是一時抓著那麽多錢不習慣,走到菜場頭暈乎乎的,還是你成嬸子提醒我才買了豆腐,”不然她可能連塊豆腐都不會買回來,實在是這輩子也沒拿過一百塊錢,夾在棉襖夾層裏也是心慌得厲害,走路都不會走了,還能買什麽菜,辛婆子又氣自個眼皮子淺又怨閨女非得把這難差事交給她,哼了聲道,“你下次別叫我去,想吃什麽你自個買去!”


  說完,老太太氣鼓鼓的離開廚房。


  剛被江大河叫出門硬給塞了一隻鴨的辛安冬見奶奶板著臉不高興,還以為怎麽了,看向他媽,問道,“媽,你惹奶生氣了?”


  他還記得昨天媽回家奶可高興了,剛才也好好的,怎麽他走開一會功夫兩人就鬧別扭了?


  辛文芳歎了口氣,“沒,你奶就是年紀大了小孩子脾氣,剛才說她兩句就不高興,我給她錢讓她去菜場買過年要吃的菜,她倒好,就買了兩塊豆腐和百葉糊弄,還好你買了肉,不然人家還以為咱家過得多寒酸。”


  今年做生意賺到了錢,辛文芳其實有種終於腰板挺直的感覺,她以前軟和性子,被人話裏話外諷刺也隻能忍,家裏窮能怎麽辦,人家過年大魚大肉她家是清湯白粥,沒有可比性。


  但今年不一樣,她腰包鼓鼓,算是衣錦還鄉,往年憋在肚子裏的氣很想通過今年的年夜飯狠狠宣泄一通,愣是想要整出一桌高規格的菜,讓村子裏那些以前嘲諷她窮的小媳婦老嬸子們瞅瞅,最好是啪啪打臉!


  當然,她這些小心思不方便對兒子說,扛起買年夜飯食材重擔的老母親又關鍵時候扯她後腿,辛文芳隻得跟兒子隨口抱怨幾句。


  辛安冬不知道母親這樣的小心思,想了一下自家現有的菜肉,發現該有的都有,就算奶奶隻買了兩塊豆腐和百葉其實也沒什麽,何況還有他手裏的一隻鴨,他把鴨子抬起手給辛文芳看,“媽你看,雞鴨魚咱都有,奶隻買兩塊豆腐也沒什麽要緊,你不在家的時候她忙著摘菜,鹽酸菜蘿卜幹,還跟著我灌香腸,我奶幫了我大忙,你可別說她了。”


  “臭小子!我說你奶兩句看把你心疼的,你奶沒白疼你!”兒子維護他奶,辛文芳非但沒有不高興還挺自豪,畢竟誰有她家兒子孝順?轉頭看到他懷裏迷瞪瞪的鴨子,驚訝的問,“這鴨你哪裏來的?咱家可沒養鴨!”


  辛安冬笑道,“嘻嘻,咱家能掙錢我奶本來就功不可沒嘛,鴨是大河送來的,說是嬸子非要讓他拿過來,我覺著應該是我請大河幫忙灌香腸然後給他錢弄出來的,可能嬸子過意不去吧,所以讓大河拿了隻鴨給咱家,媽你看,這鴨子還挺肥的。”正好他準備鹵豬頭來著,一大早就開始熬鹵水了,這隻鴨子也可以放進去,不過香料要調整一下。


  辛文芳仔細打量了眼兒子手裏抓的呆頭呆腦的灰黑色鴨子,認同的點點頭說,“膘是挺肥,得有五斤重吧,咱們村大河他奶最會養鴨,一個個都膘肥體壯,我聽成嬸子說,他家的鴨都是給省城那邊的人收購,要賣錢的,咱們可不能收,你給大河那是工錢,無功不受祿,你趕快送還給他家。”


  自從兩家孩子玩到一起,辛文芳和王香梅之間的關係也好了不少,但由於她現在生意忙住縣城的時間較多,所以其實兩個女人關係也沒多好,自然不能白拿人家辛辛苦苦養的大肥鴨。


  母親不是那種見到蠅頭小利就邁不開腿的人,這點辛安冬早就知道。


  他將捆著爪子的鴨子放在地上,拍了怕身上的灰,說,“媽你小看我,我是那種貪圖小便宜人嗎,鴨子收下了,不過鴨子的錢我也給了。”


  他給錢的時候江大河愣是不要,還是他故意板起臉威脅才苦著臉收下,笑話,一隻鴨子呢,市價他不知道,但六七塊錢應該是有的,就像他媽說的,無功不受祿,他憑啥拿人家東西?


  最後他給了江大河五塊錢,本來要給十塊的,大河說什麽不肯收,隻得退而求其次象征性給了五塊錢。


  說到底還是辛家賺了。


  既然給了錢那鴨子自然收下,辛安冬不會殺鴨,是辛文芳動的手,開水一燙,鴨毛全部拔了,光溜溜肥滾滾的鴨子白生生的全是肉,應辛安冬強烈要求,鴨頭、鴨脖子、鴨鎖骨、鴨掌、鴨腸全部留給他。


  一鍋鹵豬肉的水熬了三個小時,豬頭肉的香味直往人腦仁裏竄,辛安冬吸了一口,轉頭隻見三姐和傻爸垂涎的站在自己身後一聽的吸鼻子,三姐還好些,至少懂得矜持,一邊裝模作樣的摘菜一邊瞅著豬頭,辛爸就直接多了,鼻頭攢動,喉嚨一滾一滾,原本狹長的丹鳳眼愣是被他瞪圓,多了幾分令人哭笑不得的傻氣。


  中午的飯菜很豐盛,辛安冬切了一盤肥厚肉香的豬頭肉,紅彤彤的顏色很能勾起人的食欲,因為鹵的時間比較長,豬頭肉很軟爛,爺爺奶奶即便牙口不太好也能吃,一盤涼拌豬頭肉,香而不膩,吃得一家人快活不已。


  因為年夜飯是重點,中午就比較不太講究,但即便如此,紅燒鯽魚和辛安做的鍋包肉同樣受到大家的喜歡。


  這邊的習俗就是吃過早中飯然後給祖宗上墳,一般講究的人家是全家上陣,沒有女人不能去一說,不講究的,也就是不太重視的,基本是找個家裏的人作為代表在老祖宗墳前燒點紙就成。


  辛家不算大戶,但其實一直很重視每年年三十這天的上墳,而且以前都是同辛家二房一起,一大家子烏泱泱的去上墳,這是辛老頭要求的,說是老祖宗看了高興。


  當然,二房他們隻需要把人帶著就成,老辛家這邊自詡長子,又要備紙錢又要疊金銀元寶,奢侈點的買些冥票子,所以通常都是大房這邊扛著背著疊好的紙錢元寶,二房手插口袋悠閑的走在前麵像春遊。


  今年辛老頭沒發話,辛文芳裝當忘記了,她領著自家男人和三個孩子自己去看的老祖宗。前夜下雪,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雪融化了路比較泥濘,不好走,等幾人深一腳淺一腳腳底滿是爛泥的回到家,正好看見辛文芳的堂哥,葛金花的男人辛文軍站在他家門口。


  這位在自家婆娘傷害老辛家人後就一直窩囊著不與大房這邊來往的男人,竟然第一次主動上門,他穿著老舊的黑棉襖,麵部滄桑,布滿尷尬,滿是老繭破皮的手搓著,無意中透露出他內心的糾結。


  辛文芳眼底的複雜一閃而過,笑著開口,“大哥。”


  辛老頭死去的弟弟早他生出大兒子,也就是辛文軍,所以身為老辛家大房長女的辛文芳也比他小上好幾歲,這位她從小喊到大的哥哥一輩子腰板挺不直,沒成家之前聽老娘的,成家後聽婆娘的,耳根子軟沒主見,除了埋頭種地其他什麽也不會幹。


  辛文芳今天穿的一聲藍色的棉襖,全新的,這是他小兒子給買的,嘴上說著亂花錢其實心裏已經美得沒邊,短發別到耳後,烏黑油亮,吃得好自然氣色也好,看著皮膚紅潤,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還記得半年前來自家借錢,大妹苦苦哀求自己的場景,今天見麵卻好像過了好長時間,大妹變年輕了,眼角的皺紋也少了,眼裏帶著歡快的笑,哪裏還是那個飽受生活折磨,滄桑衰老的婦人。


  想到今天來的目的,辛文軍怔怔的把視線移開,憋了好一會,才開口,“那個,咱兩家今年還是一起去西山?”這是他大兒子讓他來問的,在他看來,往年都是如此,今年自然不能變,不懂大兒子為什麽非要他再來問一遍。


  西山,是辛家祖宗墳地。


  辛文芳楞了一下,然後歉疚道,“大哥,我們家已經去過了,你們自己去吧。”出了葛金花的事,辛文芳是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和二房牽扯在一塊。


  “哦,這樣啊,我曉得了。”


  原來大兒子讓問的原因在這,千辛萬苦鼓起的勇氣像個氣球一般被猛然戳了一個大洞,辛文軍臉上尷尬、羞愧、怨怒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無法再心平氣和的麵對辛文芳和她的幾個孩子,他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他本就不算挺拔的脊背好像又彎了幾分。


  辛文芳心底也不好受,畢竟是從小看她長大的大哥,如果不是葛金花,或許他們還能像年輕的時候那樣交好。


  這樣的想法隻在她的腦子裏飛快的一閃而過,她有家庭,大哥也有家庭,年輕時候的感情早就摻雜了其他東西,不夠純粹,以目前兩家的情況,開裂的傷口根本無法愈合。


  他們之間隔著一個葛金花,隔著辛文芳千辛萬苦維係的家庭差點被毀的曾經。


  “媽,你不準心軟,葛金花那種人難道你還想跟她來往,別忘了小弟和爸當初差點沒命!”辛安秋望著遠去的辛文軍的背影冷聲說。


  她最厭惡的就是二房一家子,他們家就像惡心的吸血螞蟥吸附在大房身上,大伯不作為,小叔白眼狼,葛金花不要臉,辛家兩兄弟自私自利,全家沒一個好東西。


  辛文芳歎了口氣,拍了怕自家三閨女的肩,“媽心裏有數,你大伯以前幫過我不少,葛金花再混賬也是你大伯的老婆,她前幾天已經回家,這次媽就算償還了你大伯的恩情,從此以後咱家與他們沒半點關係。”


  是的,葛金花出來了,還是辛文芳讓小兒子找的蔣書記,她沒辦法,那人到底是她大哥,從小背著她上山下河玩耍的大哥,隔三差五去店裏求她,她從鐵石心腸到最後心軟,終於答應放過葛金花,不過,她保證再沒有下次。


  這還差不多,辛安秋心裏冷哼一聲。


  一直默默冷眼旁觀的辛安冬不說話,他雖然覺得不應該放出葛金花,但是母親的懇求他沒法拒絕,又因為這段時間他看得出辛家那兩兄弟大概是認清了宗哥的身份,因為這座巍峨的靠山,兩人一直夾著尾巴做人。


  他心想,這樣就好,最好是一直帶著眼睛別招惹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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