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辛安夏
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下去,村裏貓叫狗叫聲不停,顛簸了一條石子路才道辛安冬家,是辛婆子開的門,見一輛自行車停在她家門口也沒覺得什麽稀奇,大抵是門外還有輛小轎車吧,稀奇勁早過了。
何況家裏頭現在哭成一團,辛奶奶擦了下眼角疑惑的看過去。
“奶,是我。”
辛安冬喊了聲,他不舍的從自行車單杠上跳下,他一直頭埋在宗哥的衣服裏,沒有吹到風,全身暖呼呼的。倒是宗哥,辛安冬把脖子上他的黑圍巾取下給他圍上,碰到他冰涼的臉頰,一驚。
辛婆子見是寶貝孫子回來,高興極了,“哎呀是冬子回來了,還有三丫,你們咋坐的自行車,是這位小夥子送你們回來的?小夥子可真是好人,謝謝你啊,快進來,凍壞了吧。”辛奶奶熱情的說,眼睛瞅著蔣玄宗透著感激。
蔣玄宗架好自行車,辛安冬不客氣的拽過他的手,“宗哥,我摸你手好冷,進來喝口熱水吧,趙叔叔也在我家。”他不著痕跡的占便宜,蔣玄宗沒發現,隻是捏了捏手心的小手,對他的關心很受用,笑著說,“還行,不算特別冷。”
村裏沒有通電,辛奶奶手裏拎著煤油燈,老人家上前想牽孫子的手,發現孫子跟陌生的青年手牽著,兩人看起來關係挺親密,在煤油燈光下,辛奶奶看清了青年的長相,挺俊的一個後生,又聽出認識救自家二丫的小趙,說話更加熱情。
“原來是小趙認識的人,小趙人好啊,幫我家把二丫帶回來了,他正在吃晚飯呢,這位小夥子餓了吧,鍋裏剛好下了老多麵條,我給你去盛一碗暖暖胃?”
蔣玄宗原本的打算是將辛家姐弟倆送到家就離開,他不適應在不相熟的人家待久,隻是現在手被少年拽著,老人家又是一派熱情相邀,何況他剛才為了給辛安冬擋風,大衣敞著的確吹了不少冷氣,現在胸口還有些涼,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吸引力挺大。
“宗哥,你別推辭了,我奶奶下的麵條配上她自製的醃菜特別好吃,”辛安冬搖了搖他的手臂,不等蔣玄宗開口,連忙又問辛婆子,“奶,麵條還有嗎?我和三姐也沒吃晚飯呢。”
跟在後麵的辛安秋見小弟不忘想著自己,她默默搓著凍僵的雙手,嘴角翹了翹。
“有,我今天擀了好多都放在籮筐裏,要吃就下。”
辛婆子哪舍得餓懷自己寶貝孫子,又白又細的麵條擀了好多存著,原本就打算閨女和女婿進城的時候一並帶去。
辛安冬鬆開蔣玄宗的手,讓三姐帶他去堂屋,自己跟在奶奶後麵去廚房,水燒開後,辛奶奶抓了三把麵條放進鍋,一邊攪拌著沸騰的水一邊歎了口氣,說,“你媽和二丫也餓著肚子呢,冬子你勸勸你媽,讓她別哭了,哭壞了身體不值當,等會你端著麵條哄你媽吃了,也多給二丫開導開導,過去的就過去了,人啊,眼前得往前看。”
辛安冬挑著勺子多給蔣玄宗的麵碗裏加了一勺辣醬,點頭應道,“奶你放心吧,我知道。”
蔣玄宗抬腳跨過門檻被辛安秋帶到堂屋,辛家比較簡陋,隻有一盞煤油燈放在吃飯的小木桌子中間,昏暗的燈光下周圍堂屋牆壁顯得黑乎乎的,人的影子印在牆上,拖得老長。
他走進堂屋正好見到趙崇明坐在小馬紮上低著頭唏哩呼嚕的吃麵,“書記。”趙崇明大概是沒想到他出現在辛家,眼裏閃過驚訝,抹掉嘴上的油迅速站起身,心裏有些尷尬和無措。
書記嚴令他們公職人員不準吃人民的一粥一米,而他今天不僅吃了麵條還正好被書記撞見,不知道書記會不會覺得他利用工作之便貪圖百姓的小便宜。
趙崇明心裏挺懊惱,早知道忍著餓也不圖一碗清湯麵了,要真被書記抓住小騙子,絕對得不償失。
不過趙崇明顯然想多了,蔣玄宗麵色淡然的朝他點了下頭,然後半點不嫌棄的同樣坐在旁邊的小馬紮上等辛安冬的麵條,見趙崇明傻站著一臉糾結,大概猜出他想的什麽,隻對他說,“坐下繼續吃吧,你忙了一下午也餓了。”
趙崇明是他助理,下午派去徐家村也是他的命令,辛家人感激他留飯,難道自己會說什麽?蔣玄宗覺得屬下這點戰戰兢兢上不了台麵的樣子才更讓他糟心。
“宗哥,剛下的麵條你趁熱吃,”沒等一會辛安冬就端了麵條過來,油亮通紅的湯汁裏一團雪白的麵條,碗邊同趙崇明一樣臥了兩個蛋,蔣玄宗鼻尖嗅到辣椒的味道知道是辛安冬特地給他加的,還是一樣的貼心,他嘴角溢出一絲笑意,想到小孩也還沒吃晚飯,“一起吃吧。”
辛安冬是餓,但比起填飽肚子還是二姐重要,他搖搖頭,“宗哥你先吃,我去看看二姐。”
“去吧。”被拒絕一起用飯蔣玄宗也沒覺得有什麽,姐姐自然是比麵重要的,蔣玄宗很認可他的行為。
又同趙叔叔打了個招呼,辛安冬才敲門進東房,他醒來之後見的最多的是三姐辛安秋,然後就是偶爾一麵的辛安春,對素未謀麵的辛安夏他不熟,隻是憑著記憶裏知道他二姐性格在三位姐姐中最柔和,說好聽點叫好相處不惹事,說話細聲細語的,說難聽的就是屬糯米包子的,又軟又好欺負。
“媽,二姐。”
房間裏的木床上躺著一個姑娘,她換了身三姐的衣服,洗了澡,微濕的辮子紮在耳側,黝黑又長的劉海遮住額頭和眼睛,她頭埋得很低,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辛安冬推門的聲音令她身體神經質的一顫,緊拽住辛母的手猛然掐緊。
手麵被二閨女掐得疼,辛母抽痛了一下,今天一天習以為常,她眼眶有些紅,見是兒子進來,楞了一下,“你咋回來了?”
辛安冬目露擔憂,說,“我不放心你們,就早早結束店裏生意回村了。”
辛文芳點點頭,兒子擔心姐姐是好事,她兩隻手被二閨女拉著動不了,便眼神示意辛安冬過來,然後轉過頭溫柔細語的輕哄著對辛安夏說,“二丫,這是你小弟冬子,你走的時候他才十歲,三年過去個頭沒怎麽長樣子也沒怎麽變,你應該認得出來。”
辛安夏是常年遭受虐待變成了現在一驚一乍的樣子,她排斥外界有自閉症傾向,辛母陪她說了好些軟話隻得到微弱的反應,也不指望她能對兒子表示出多大熱情,隻心酸的摸了摸她的頭發,瞪了辛安冬一眼,“冬子,別傻站著了,快過來看看你二姐,你二姐這些年可沒少念著你,她現在變成這樣,媽心裏難受,掙再多錢也彌補不了媽對你二姐的愧疚,我就想她好好的,你們幾個以後可千萬不能不管老二。”
二閨女成了現在這個樣都是家裏拖累的,辛文芳雖然有些偏心得來不易的小兒子,但她同樣疼三個閨女,家裏的一切將來都靠小兒子,安夏這種情況以後自己能不能生活還是一回事,自然讓她跟安冬打好關係最重要。
辛安冬得到原身的記憶,自然知道二姐被送去徐家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原身,可以說如果不是二姐當初的‘賣身錢’,辛安冬早就躺在手術室一命呼嗚。
他不會覺得二姐身為家裏的一份子就該為這個家付出,這個世界上大方到犧牲自己的人太少,他二姐恰好就是那種至純至善的好人,對於這樣一個好人,對原身有救命之恩的二姐,辛安冬打心底感激和敬重她。
所以對於辛文芳擔心的他將來會覺得二姐是拖累不管她,這些根本不可能發生,他不會嫌棄二姐,相反哪怕二姐一輩子封閉自己不願意接觸外界,他也願意供養她照顧她。
“二姐,這些年你受苦了。”辛安冬輕輕握住她瘦骨嶙峋的手,摸到凸出生繭子的骨節的時候,心酸的快要落淚。
“小弟……”
辛安夏突然模糊的呢喃一聲。
一開始辛安冬和辛文芳還以為兩人聽錯了,可很快辛安夏又喊了一聲‘小弟’,稀疏平常的叫聲,不帶任何感情,然而辛安冬聽進耳裏卻瞬間眼淚奪眶而出,“二姐。”
辛安夏還是低著頭縮著肩膀好似恐懼一切,辛安冬不顧她的閃躲緊緊抱住她的肩膀,浸潤著淚水的眼睛很冷,說,“二姐,以後咱家的日子會越過越好,我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你等著,徐家那幾個我也不會放過,你受的罪我一分不少全部給你討回來,我會好好給他們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後麵的話他貼著辛安夏的耳朵說的很小聲,辛文芳隻聽到他在辛安夏耳邊嘀咕,確切的話聽不清,她以為是姐弟倆講悄悄話,又欣慰又悲戚的歎了口氣。
辛安夏原本就性子靦腆,受到徐家的虐待之後更加成了驚弓之鳥,她一直低著頭不敢看人,被人一碰就要跳起來反抗,辛安冬抱了她一下之後不敢再激怒她,隻好遠遠站著同她說話,然而說了好些話也沒再得到回應,連之前的‘小弟’也聽不見了。
看到三女兒這幅明顯被打怕了畏縮膽怯的模樣,辛文芳心裏像被一把刀子狠戳,她最乖的二丫啊,老天怎麽就讓她受這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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