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7章 宿命
覆血夜刀行第837章宿命「五十年而已,小塗山莫要慌張。」
話雖這麼說,可御守闐的眉宇間明顯有幾分愁苦。
塗山伯庸和他相處多了,自然也能領會他的心思。
「前輩還是在想安化侍那小子吧?」
「哼,想個屁,想也想不明白。」
御守闐摸摸狗嘴繼續下棋,一旁的張北魚聞言沒有說話。
這五十年來,張北魚一直都守在這裡,畢竟軒轅劍被安化侍帶入古魔地,宗主還命他前來給安化侍收屍。可現在劍和屍體一樣都沒著落,就這麼硬生生乾耗了五十載,著實也讓他心緒煩悶不安。
期間張北魚幾次想進入古魔地探尋,卻都被御守闐給硬生生攔了下來。作為鎮守安寧界入口的劍聖,沒有人比御守闐更清楚古魔地的恐怖,他自然不會讓張北魚去以身犯險。
而恰恰是御守闐知曉這其中的厄難,他才會越來越感到迷惘驚愕。以塗山和赤陽子的修為或許探測不出,可他的神識卻依舊能感受到安化侍的氣息留存。
在他的感知下,安化侍已經身處古魔地中游地域,距離安寧界已經深入了很長一段距離,偏偏其氣息卻依舊穩定源爐旺盛,就連那個跟他一起入內的小姑娘都安然無恙,這簡直就是硬生生在打他的狗臉!
怎麼回事?
御守闐是萬萬想不明白的,安化侍突破混沌雷海他並不驚訝,可竟然連荒古之息都沒能將他蟄伏,這已經完全超乎御守闐的理解範疇了。
因此這五十年來,御守闐的棋下得並不安穩,被塗山伯庸勝了無數次。赤陽子從御守闐口中得知安化侍無恙,頹喪的神態也稍有好轉,不過還是像磐石一般穩坐安寧界邊陲,望著當初安化侍離去的方位一動不動。
誰都理解這位老修士的枯榮心思,他已經與世隔絕了太久太久,這種近乎羈押無法自主選擇的人生實在苦澀,見不到故鄉和故人,甚至都無法回歸故土落葉歸根,偏偏自身實力有限又無法擰過劍宗這棵大樹,不得不說安化侍這位和他大有淵源者,已經成了他萬念俱灰下的最後精神寄託。
因此,赤陽子一直在等他回來。
反觀另一側安寧界盡頭,曹泊安此刻也在盤膝打坐,只不過他渾身顫慄氣機紊亂,似乎隨時隨地都處在暴走邊緣!
張北魚對他放心不下,每天都會去照料,可御守闐卻示意他不要打攪。
特別是最近這段時間,曹泊安的狀態變得越來越差,不是變得虛弱,而是逐漸變得暴戾兇殘,隱隱中還有一股鋒芒畢露,像一隻渾身是劍的巨大刺蝟般不可親近。
而隨著曹泊安的逐漸變化,安寧界內的氛圍也變得不再安寧。
又過了幾日,靜坐五十年的曹泊安長身而起。
「咣啷。」
正在下棋的御守闐手掌一抖,下一刻撇撇狗嘴長嘆一口氣。
「總算是到時候了,該來的都免不了啊。」
塗山伯庸聞言瞭然,也長長一嘆收拾殘局,沒多久整張棋盤都被收入雲戒當中。
張北魚聞言面色緊張。
「二位前輩,都已經這麼多年了,泊安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你們總跟我說和我有關,卻每次都不明說,眼下難道還不是時候?」
「不需要我們來說,他自然會告訴你的。」
塗山伯庸捋捋鬍鬚,下一刻便聽到遠方傳來一陣咆哮。
那嘯聲震蕩四海,豪邁中蘊透著無盡滄桑,好似穿梭百年光陰流轉,一聲縱橫吐納盡無限惆悵。
張北魚循聲望去,赫然發現長嘯者正是曹泊安。
此刻的曹泊安已經轉過身來,張北魚望著他的臉,雖說五官眉眼一成不變,單邊棱形眼鏡依舊是那般木訥,可這副看似平平無奇的五官面龐,組合起來卻讓他有了一種新的感覺。
那感覺,叫不寒而慄。
「曹長老?」
張北魚輕輕呼喚一聲,剛要朝曹泊安飛去,便被御守闐一掌按了下來。
「怎麼?」
張北魚望著御守闐滿臉不解。
「他目前的狀態,你過去了就是送死,再者說他也不是來找你的。」
「啊?」
張北魚聞言更是懵懂,而曹泊安此刻氣勢還在攀升,已經遠遠突破了他原本的大宗師水準,一躍而至凝境巨擘初期!
「什麼?」
張北魚見狀目瞪口呆,畢竟這完完全全有悖於修行常理。
隨著曹泊安節節升騰,整個安寧界內風浪大作,狂沙席捲嘶鳴咆哮,簡直和界外的混沌雷海有的一拼!
煞氣。
張北魚從曹泊安身上感受到了煞氣。
不是安化侍作為北江人屠時的澎湃殺氣,也不是入魔者魔功大成時的邪魅霸氣,張北魚從曹泊安身上感受到的氣場極其憤恨,那是一股沉澱醞釀了諸多歲月後迸發出來的、不吐不快妄圖一瀉千里的終結煞氣!
隨著煞氣滾滾席捲,曹泊安的面龐也變得愈發猙獰可怖。一條條安耐不住的劍氣在他皮膚下遊走,爬滿全身又躥升到整張臉,好似一條條在皮膚下【蠕】動的巨大蜈蚣蚯蚓般引人作嘔。
曹泊安的黑髮也逐漸失去養分,從髮根開始泛出雪亮銀白,漸漸攻城略地塗滿整個後身,張牙舞爪顯現出一種妖異之色。
一念之間,曹泊安穿梭閃現來至張北魚面前。
好快!
張北魚的目力何其刁鑽,可此時他卻隱隱有種無力感,貌似眼前的曹泊安只需一劍,便能輕而易舉取他的項上人頭!
「曹長老,你.……」
「曹長老?」
面前的曹泊安表情古怪,似乎對這個稱謂相當陌生一般,他緩緩咀嚼著三個字,半晌後腦袋一歪咧嘴一笑,嘴角處劃下幾滴黑色的涎水。
「有點印象,不太熟悉……」
曹泊安喃喃自語,聲音像生鏽的紡錘一般滯澀難聽。
張北魚被他這話徹底搞懵了,剛想再多問兩句,忽見面前的曹泊安渾身鼓起大泡兒,那些遊走在他皮膚下的「蜈蚣」形真氣互相撞車,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千奇百怪,從頭到腳鼓起無數顆巨大肉泡,下一刻肉泡緩緩凝聚到其口內,大口一張便是一大片黑霧燎原。
魔氣!
張北魚立刻抽身一丈,表情驚愕到無以復加。
「御守闐前輩,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
張北魚不是傻子,這些黑氣他之前在安化侍身上看到過,只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直溫順木訥的曹長老,竟然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魔徒!
「這有何需要解釋的,一切都是明擺著的事情,曹泊安早已成為魔修,當然這也是宗主的意思。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你馬上就會知道了。」
御守闐的表情依舊淡然,塗山伯庸也緩緩頷首,很明顯也早早就知曉這件事。
張北魚聞言表情震悚,很明顯他對劍宗的不二信仰產生了動搖。
「赤陽子!」
完全顯出魔性的曹泊安厲聲大吼,一句話帶著滾滾魔氣沖向安寧界邊緣,極有目的性地直奔赤陽子而去。
轟!
魔氣來到赤陽子周身三尺外盡皆爆碎,下一刻赤陽子青光繚繞道韻加身,腳踏青蓮轉身昂揚直立,總算也結束了長達五十年的默默靜坐。
「我總算是明白了,看來張太白還真是寵你,就為了當初未完的那一戰,便不惜將老夫這麼多年的自由全部剝奪!」
一語言罷,青光綻放。
安寧界內處處生蓮,極度醇厚濃郁的道家玄青真氣席捲四野。
同樣的凝境巨擘初期!
只不過此刻的赤陽子滿面怒容,和曹泊安的情緒並不一致。
曹泊安此刻滿臉亢奮怨毒,而赤陽子則滿溢憤恨與不甘,當然二人之間還有諸多情緒共通點,那是旁人完全無法體會的複雜心緒,除此之外只剩兩股滔天戰意,越來越濃越來越不可調和,好似不死一個都絕不會收場那種徹底僵化。
「御守闐,替我向宗主轉達謝意,這些年他的確為我做了太多,老夫已經時日無多,不過能有今日便不再有絲毫悔意,今後北魚兒就仰仗你們多多照拂了,我也即將踏上這最後的爭鋒大道,徹徹底底在這人間再活最後一遭!」
曹泊安的聲音在訴說中逐漸變幻,漸漸變得蒼老變得厚重低沉,御守闐聞言緩緩點頭應允下來,而張北魚卻抱著腦袋滿臉愕然,徹徹底底被眼前發生的一切搞得驚掉了眼珠。
也無怪乎張北魚會這般失態,因為此刻曹泊安的聲音像極了一個人,那個人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不過卻早在多年前便撒手人寰離他而去了。
「師父,是你嗎師父!」
張北魚很確信自己沒有聽錯,此刻曹泊安說出來的嗓音,和他的師尊張太京簡直一模一樣!
「北魚兒啊.……」
面前的曹泊安還留有一絲神智清明,於恍惚中朝張北魚微微一笑,可聽著往日里如此親切隨和的呼喚,張北魚卻徹徹底底綳不住了,哇的一聲衝上前去抱住曹泊安,像個找到失散爹娘的苦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師父!師父!嗚嗚.……師父……師父……」
原本已經近乎癲狂的曹泊安,此時此刻見張北魚這般竟收斂了幾分氣焰。他的面容開始不斷閃爍,五官七扭八歪,不斷在曹泊安和另一張蒼老面容間轉換,那張老臉看起來和藹慈祥,只不過魔氣繚繞下又顯得越來越猙獰走樣。但即使是這般,也能看出他在極力扼制魔性,哪怕只能扼製片刻。
隨後,「曹泊安」艱難地伸出雙臂,一手摸摸張北魚的腦袋,另一手將他攬入懷中。
「哎,師父.……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