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人生難得是不悔(二更!)
「師父.……」
趙婧司從未有過此般軟弱。
「婧司,師父平日里最疼愛的便是你和夭夭,只不過夭夭是我澹臺家人,我疼愛她本就是長輩本分,而你是我一手帶大,我也從未將鳳舞秘法傳給第二個人,就是希望你能夠繼承清涼山的衣缽,你可懂我嗎?」
泣不成聲的趙婧司努力點頭,卻因為聲音哽噎實在是說不出話來。
秦牧雨貌似很喜歡這種生死訣別的惡趣味,不顧張瀝宗在身後大聲呼喝,依舊我行我素給澹臺椿說話的時間。
「秦師弟,我們可沒工夫聽她們在這裡磨嘰!」
「北公爵,你若是之前不把心思放在女人身上,東北聯軍早就能攻進巨鹿了,又何必在乎眼下這點滴時辰?」
「你!」
張瀝宗一時語塞被懟得啞口無言,不過秦牧雨的話有理有據,也由不得他說半個不字,只是張瀝宗萬萬沒想到,一向對他恭敬的秦牧雨此刻竟絲毫不給面子,這讓他這位資深紈絝異常下不來台。
當然,張瀝宗是萬萬不敢和此時的秦牧雨叫囂的,因為此刻的秦牧雨已經有春雨傍身。
旁人或不了解者或許不清楚,但張瀝宗作為和秦牧雨同時期的劍宗同門,對秦牧雨的可怕之處絕對了解清晰,那便是什麼時候都能忤逆秦牧雨,唯獨不能是春雨瀟瀟之時,因為有春雨相伴的秦牧雨,簡直比世間任何生靈邪祟都要恐怖!
而此刻,秦牧雨已然有雨,張瀝宗便沒資格再呼風喚雨。
這便是修行界的道理,規矩往往都是更強一方制定,唯有有資格左右局面者,才能真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而場中,被全身上刑的澹臺椿還在說著話。
「潛兒,你今日能留下陪婧司我很欣慰,這些年你的成長有目共睹,雖說你並無顯赫身世,但你卻是我最為中意的男弟子,你對婧司的情意我也都看在眼中,如果你們此間能活下來,司兒,潛兒還真是你的不二良配。」
「澹臺阿姨,我雖說給你時間說話,可你最起碼也得說些有用的話,你覺得他們有活下來的可能嗎?」
秦牧雨橫插一嘴,很顯然澹臺椿的話令他很是不爽,畢竟這很明顯是對其明晃晃的輕視。
面對秦牧雨,澹臺椿選擇了直接無視繼續神識傳音,這令秦牧雨更為不爽,不過礙於有言在先,他還是隱忍不發沒有直接下手。
陸潛聞言倒是笑得開懷,不過這笑容異常短暫,畢竟此刻澹臺椿命懸一線,他也是知曉事情輕重之人。
「司兒,我是澹臺家人,又是道宗掌座,我衛國身死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待我死後萬萬不可再做傻事,清涼山的鳳舞秘法傳承不可斷絕,你作為皇室成員亦不可淪為階囚,知道嗎?」
澹臺椿這話說得很絕,城牆上的趙婧司向來都識大體,只不過恰恰因為她太過識大體,此刻才愈發糾結痛不欲生。
「司兒潛兒,我此次來之前已經和澹臺太師鬧翻,目前道宗內不少長老掌座已經決定增援北江城,你們只管回返巨鹿不用管此間事,北江城絕不會因為這幾頭孤狼而遭致淪陷!」
陸潛聞言大喜,可還沒等多問一嘴,便見澹臺椿緩緩閉上了雙眸。
「師父!」
一旁的趙婧司此刻凄厲大吼,陸潛也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由於澹臺椿眼皮上也全是雨水,剛剛那次閉眼直接令她眼皮割裂化成八瓣,一雙美眸的上半部皮肉全被雨水掀翻,只剩下血腥暴露的碩大眼白!
而澹臺椿卻沒有停止動作,她再次燃起身軀內僅存的鳳舞烈焰,化成一條睛鸞火鳳瞬息突破三丈雨幕,拖出一條不知是血還是火舌的狹長帶子,以極高速度朝秦牧雨的方向猛烈做出最後一殺!
「秦師弟小心,她自爆了道宗源爐!」
「我知道,不過她沒機會殺我。」
面對來勢洶洶的澹臺椿,此刻的秦牧雨依舊巋然不動。
他靜靜凝望著澹臺椿襲來的身影,自始至終都未伸手拔出背後的長劍青鋒。
很明顯他認為澹臺椿根本不配他出劍,這是劍客對自身實力完全篤信到極點才有的穩健張弛。
「轟隆!」
澹臺椿瞬息來至秦牧雨面前,一路上風雷震動狂沙漫卷,濤濤烈焰伴隨火鳳翱翔嘹亮四野,瞬息照耀了整座北江城外的黑暗無邊!
這次衝擊實在是太過迅猛,秦牧雨背後二十五萬大軍的火把紛紛朝後吹飛,硬生生熄滅了不下數萬根,反倒是秦牧雨面前的火光直衝霄漢,帶著燒熔一切的無盡怒焰朝他眉心怒戳!
「嘶——」
秦牧雨身上的衣衫猛烈后擺,可他卻依舊一動不動凝望前方。
在他面前依舊盪起一層薄薄水霧,這層水霧看起來綿軟不堪,簡直比冬日暖閣窗欞上掛墜的水汽還零零散散,但就是這麼一層毫不起眼的霧水,竟再次將澹臺椿這爆碎源爐的最後一擊徹底擋下。
密不透風!
澹臺椿的猛烈攻勢根本透不過水霧,秦牧雨望著眼前的霧氣昭昭,好似在觀摩一塊厚重的霧氣牆體。
牆體內貌似有一大片火焰在燃燒,被水滴反射形成一片龜裂縱橫的迷離色彩,好似被撞碎的冰層一般層層疊疊,最終在一片消融聲中徹底崩塌!
而那些看起來聲勢浩大的烈焰,也隨著水霧崩塌而趨於彌散,只剩下澹臺椿此刻並指如刀的身影,好似一截枯木般僵直在秦牧雨眼前。
而澹臺椿的索命手指,此刻長長的琥珀指甲正指在秦牧雨的眉心正中央,距離秦牧雨的眉心皮膚僅僅只有一寸。
咫尺之間,宛若鴻溝天鑒!
「啪,啪,啪!」
秦牧雨緩緩張開雙手鼓起掌來,鼓完掌后朝澹臺椿歪頭笑了笑。
「南靖道宗掌座果然稱得上一代宗師,悍不畏死誓死護國可歌可泣,只不過你還是功虧一簣大功未成,你的南靖也將隨你的身軀一般散亂如風!」
秦牧雨言罷打了個哈欠。
「啪嗒!」
「啪嗒!」
面前的澹臺椿眼神深邃複雜,各種不甘情緒糾纏在一起,令每一個有心之人觀之隱隱作痛,卻無法從她的神情中讀到一絲一毫的悔意。
她不後悔。
而方才那兩聲啪嗒作響,是從她身上掉下的兩坨血肉。
由於她強行從三丈雨幕中突破而出,那些凝固在空間中的雨滴全都穿透了她的身子,只不過因速度太快身軀還未有所反應,此刻伴隨著她最後一擊落敗,失去真氣凝合的肉身徹底撐不住了。
「啪嗒!」
「啪嗒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一眾大軍好在是瞧不清面前的黑暗,不過張瀝宗和秦牧雨卻完全能見證這極度血腥的殘忍一幕。
澹臺椿的身子,簡直比任何凌遲極刑還要殘忍不堪,用任何語言描述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無數血肉、無數器官、無數骨骼、無數曾經那麼美好的一切.……全都隨著一滴滴雨水鋒刃的切割劃過,徹底淪為一坨坨冒著熱氣的凝腥腌臢!
但是,澹臺椿自始至終都沒有悔。
短短几次呼吸時辰,已經不見澹臺椿的身影,只剩下地上一大灘瞧不出樣子的血肉殘羹。
造成這一切的秦牧雨也不禁繞道而行,雖說這是他看家功法造成的傑作,可他還是難以去直面自己親手弄出的血腥罪惡。
從秦牧雨的表情上也能看出,他的內心亦滿是糾結,也並未去享受這種殘酷勝利的爽快,當然他也和澹臺椿一般沒有絲毫悔意,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依舊感到心安理得。
「人真是異常複雜的動物。」
秦牧雨回身朝張瀝宗微微一笑,他並不俊美的寬厚嘴唇笑起來有些難看,將受到驚嚇的張瀝宗嚇得更加緊繃。
這就是張瀝宗萬萬不敢隨意頂撞秦牧雨的緣由,也是秦牧雨之所以閉關多年,江湖上依舊不敢說張北魚是青年第一劍的緣由!
城牆前方那片凝固的雨幕已經沒有意義,此刻再次由凝固化為動態,紛紛灑落在地上匯成一灘清明。
一時之間,一灘污濁和一灘清明遙相對望。
好似道宗太極圖上的兩個斑點,也好似一對審視戰場的詭異眼瞳。
秦牧雨緩緩來到城牆前抬頭仰望。
趙婧司此刻已經哭得徹底昏厥,陸潛雖說也有萬分悲痛,可此時卻意志堅定沒有倒下,而是將趙婧司在城牆上安頓好后,拔劍屹立於城頭,朝秦牧雨怒目而視毫無退卻!
「是條漢子。」
秦牧雨在下方讚歎了一嘴,隨即又補了一句。
「傻漢子。」
「那也總好過你這隻禽獸!」
陸潛朝下方破口大罵,此刻的他完全充斥在師尊被殺的無限悲痛之中,早已將一切怯懦情緒拋諸腦後。
陸潛怎麼也想不到,被道宗八大掌座捧在手心寵了數百年的第一名花,竟就這般在如此絕境下,以這種毫無聲息的方式快速凋零。
「小兄弟,你我立場不同,談不上禽獸與否,我若是現在擺著腦袋讓你砍,估計你對我下的手,不會比我殺你師父好多少。」
秦牧雨言罷,轉身指了指身後的兩灘。
「你自己瞧瞧,這污濁不堪和清水潺潺,若是尋常世人瞧見了,到底哪個才是善,哪個又是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