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中元之月
這種狀態足足過了近一個時辰,安化侍才緩緩吐納睜眼撒手。
「怎麼樣?」
「很好。」
「那就好,不用說出來。」
姜京佐朝安化侍輕點兩下頭。
此刻安化侍的感覺異常微妙,也唯有姜京佐能夠體會他現如今的心思,畢竟姜京佐和他擁有一樣的神兵利刃。
「其實我也從鬼剎身上領悟了很多,超脫於這方世界的無上妙音,無形無相無聲無息,今後隨著你突破凡人四境,你會有更深層次的境界體悟,你和你的刀之間也會有更多難以言喻的血肉聯結。」
「姜前輩,這種聯結到了一定程度,會否完全擺脫舊水老祖的掌控?」
「不是沒可能,畢竟這把刀日夜相伴之人是你,並非是舊水老祖,不管是人還是刀,但凡有靈性之物,都是善變的,善變才是永恆不變的常理。」
安化侍聞言笑笑,此刻二人之間的關係變得有些親近了,並非是交情亦或是志趣相投,完完全全是因為二者之間的諸多命運勾連。
「姜前輩,也即是說這死界存於萬物之間,我們很有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它,也有可能下一刻就與其相見?」
「沒錯,不過我覺得你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見到死界,最起碼在你還未修為大成之前,最好不要見到死界。」
「為什麼?」
「正如其名,因為你會死!」
姜京佐的話還是跟以往那般賊帶勁兒,安化侍被他說得又是一陣哆嗦,畢竟他是個實實在在的俗人,珍惜小命的念頭是啥時候都不能拋下的。
「咳咳,姜前輩,現在基本我也都搞懂了,我想知道如果你現在像凌虛子前輩那般完全放開陰經的陰煞之力,你會變成什麼模樣?」
姜京佐聞言面色一凜,很明顯安化侍這話令他如芒刺背,這股極度深寒的感受亦來源於陰經所帶來的夢魘。
「說實話我並不清楚,不過應該不會比我師父狀況更好,畢竟我師父的修為遠超於我,他都變成那般樣子,更遑論我這個不及他的傢伙。」
姜京佐還是很妄自菲薄的,當然這也完全出於其對凌虛子的敬重,只不過安化侍根本不關注這些,他只關注該關注的事情。
「照此說來,那我要是現在毫無顧忌的修鍊陰經,完全不適用鬼徹來幫扶,我的下場會成為比凌虛子前輩在桑田滄海中的魔影更恐怖的東西?」
「不準確,只會比那個更壞,只不過究竟會壞到什麼程度,這點我也無法揣測,畢竟我也從未真正有勇氣完全打開我的古劍封印!」
姜京佐這話說得極其鄭重,安化侍也知道他完全不是在危言聳聽。
不知為何,聽到此話的安化侍心中突然湧起一絲惶恐和不安。
這種不安並非來自於他自己,他也說不清道不明,只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和痛楚,好似至親之人離世那般,滿溢著憂愁與悵惘。
安化侍晃晃腦袋,以為自己在多愁善感,畢竟他真不清楚為何會有這種情緒出現,一時間也只認為自己是想多了。
「姜前輩,我們還是說說眼前的事吧,照你所說凌虛子前輩此刻來到酆都,應該就是為了徹底擁抱陰鬼邪祟之力,想要藉助其來徹底修成陰陽調和?」
「沒錯。」
「既然如此,但我看凌虛子前輩整天蹲在這棺材鋪子里哪也不去,他究竟在等什麼,還是說他已經神志不清,自己都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那倒不至於,我能感知到師父心有所感,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眼下師父還未妄動,應該便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時機,指的是什麼?」
「中元之月!」
「中元之月?」
安化侍聞言並不陌生,只不過沒明白這有何關聯。
「姜前輩,我生長在南靖王朝,說實話每年都會有中元夜這個節日,往往到了這天都會舉辦各種觀燈游湖會,不過這和凌虛子前輩有何關係?」
說起來安化侍根本沒過過觀燈元夜,他也是聽陸潛當初在醉千殤酒樓跟他說起的,想當初陸潛和祝南師二人每年都翹首期盼著這一天,因為唯有這一天長公主才會游湖賞景,他們才有短暫和其相處的表現機會。
凌虛子等候中元之夜,很明顯不可能是為了這些耳鬢廝磨的私事,安化侍當即也不多嘴,安靜聽著姜京佐有何話說。
「所謂中元之月,其實和我們這方世界的天地大勢有關,天地大勢反映在月相當中,月相更迭伴隨著潮起潮落,從我們修行者的角度來看,中元之月這天乃是整方天下的至暗時刻,亦是陰氣最為濃烈之時!」
「我明白了,難怪要家家戶戶點起花燈,凡塵中人以為這樣氣氛濃厚,殊不知這背後竟涉及到如此濃郁的至陰氣息。」
安化侍恍然大悟,接下來的邏輯也一併都通順了。
「姜前輩,照此說來凌虛子掌教在等候中元之夜,他要在那一晚做什麼呢?」
「目前還不好說,不過肯定是和酆都深處的鬼宗重地有關,畢竟我們想要完全領悟鬼的力量,就必須要先入地獄,才能於沉淪中頓悟重生。」
姜京佐這話說得又開始高深莫測起來。
安化侍聞言靜靜揣度,心中不禁盪起一絲笑意,而姜京佐還沉浸在鄭重的氛圍當中。
「說起來我雖修行陰經,不過卻向來都厭惡這中元之月,每次中元之夜到來之際,這世間都會平生很多無辜的殺戮,甚至可以說,中元之月代表著殺戮之夜,很多很多惡事都會在這一晚相繼發生!」
「還有這等事?」
安化侍聞言詫異,姜京佐點點頭,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不錯,中元之月釋放的至陰之力會影響生靈心緒,將每個人心底深處最潛藏的惡放大,即便對於心地善良的凡俗之輩,中元之月也會滋生其心中慾念,將情慾和貪念等負面情愫一併釋放而出。」
「難怪.……」
安化侍現在算是徹底明白,為何陸潛和祝南師會在觀燈元夜那天晚上如此期冀和亢奮了,而姜京佐說完此話后瞥了安化侍一眼,似乎欲言又止,過了半晌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應該是舒家的舊人吧?」
「不錯,我是舒家現存唯一的血脈,前輩為何要提及這個?」
不知為何,安化侍乍一聽聞此話瞬間便緊張起來,一股極其濃烈的仇恨感觸蔓延全身。
「關於舒家當年那場血案我也知曉一二,誰對誰錯我沒什麼資格去品頭論足,不過有件事情我覺得可以告訴你。」
「前輩,你指的是……」
安化侍已經隱隱間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姜京佐望著他的眉眼,已經能看出安化侍猜到了七七八八。
「就是你所想那般,舒家血案發生的那天夜裡,就是中元之夜!」
喘息。
劇烈的喘息。
安化侍一直在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血腥的過往,可此時被姜京佐說這麼一嘴,無數畫面再次在腦海中翻騰不息。
充斥整座南平京的濃重血氣,匯成汪洋血海的舒家宅邸,無數殘肢斷手堆疊如山的無辜頭顱,滿門抄斬株連九族的血腥厄難,還有那八千忠魂誓死頑抗決絕前往蒼梧嶺的一腔孤勇.……
安化侍真的不敢想這些,此刻他握緊雙拳指間出血,渾身顫慄許久都沒有平復下來。
姜京佐一直在盯著他看,過了好久才緩緩開口。
「我也不是故意說這些讓你不安,如果你覺得這仇遲早要還,那還是儘早上路為妙,復仇對我們這種人來說不是什麼惡事,只要你能覺得心安理得,那便去盡情揮刀便好。」
「前輩,我現在恐怕還不能對抗整個葉家.……」
「你對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說實話造成舒家血案的罪魁禍首,其實主要就是澹臺洪燁和葉崇山二人,就算你真的擁有了對抗整個葉家的實力,在你將他們全族男女老少踩在腳下時,你真的確定你敢於砍下去嗎?」
這一句靈魂拷問直擊心靈,安化侍聞言如遭雷擊一般徹底木訥!
的確,他現在早已經變得不再那麼冷血。
安化侍其實也時常想過,如果自己真到了復仇那一天,會不會也對著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婦孺濫殺無度,會不會也像葉家清剿舒家那般冷酷無情。
眼下隨著他的修為和心境轉變,他覺得自己隱隱間已經有些不能了。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從本質上來說,他還不算是泯滅人倫的墮落之輩。
「前輩,我現在腦子也很亂,我覺得我做不到那麼絕。」
「那就只去找該復仇者便好,其它的也不該讓你去背負,畢竟仇恨只會滋生更多的仇恨,有時候選擇性的看開放下,對雙方都是一種別樣的解脫。」
姜京佐寥寥數語令安化侍醍醐灌頂,安化侍雖說還不能徹底緩釋,但最起碼眼神中的迷惘已經稍稍褪色。
「多謝前輩指點,此間事了后我便去南靖,以我現如今的實力,應當可以斬下葉崇山和澹臺洪燁的頭顱!」
「先別把話說太早,到時候你自己去決斷,你也不用跟我說這些。」
姜京佐很明顯對安化侍看得很透,甚至比安化侍自己都更了解他。
只不過有些更隱晦的話姜京佐沒說,他貌似也不打算跟安化侍挑明。
「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你吧,你這次來酆都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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