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以山鎮域（二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公羊子抱著腦袋竟大哭起來，和一位黃口小兒一般為老不尊。
安化侍不清楚他究竟經歷了什麼，當下也難以去體會他真實的心境，只能繼續瞪著他的眉眼等他哭完。
而公羊子這一哭便又是一個時辰。
「師父，雖然你嘴硬不說，但我能曉得你在向著我，不然你也不可能在上次告訴我去找內門太玄山。現在徒兒需要得到完整的無名道經，需要提升修為在三千琉璃大道上最終勝出，更需要藉此來恢復自己的道宗源爐，我需要師父你幫我！」
安化侍說到此處不知為何，眼眶熱淚也開始放肆奔涌。
他想到了小時候跟公羊子在一起的歲月，想到了他和爺爺之間的那些出糗逸事，想到了一段段雖說苦澀卻回味悠長的童年時光。
現在想想才明白，公羊子並非凡俗早在安化侍童年便有了蛛絲馬跡，那時候他和溫叔牙天天被人追殺，偏偏在公羊子傳授自己功法那段時間異常安逸無人來犯，看來還是自己太年輕了，很多事情需要回過頭才能看得清楚。
公羊子此刻無法迴避安化侍的眼睛，他看著這個依稀有幼時輪廓的俊俏少年，看著他逐漸剛毅稜角的成熟面容，看著他那雙和以往一樣複雜沉重的陰翳眼神，漸漸也收起了自己的瘋癲狀態，變得宛若一條老狗般安靜沉溺。
「你想知道什麼.……」
安化侍聞言沒來由心頭一暖，隨即又微微感到幾分難以言喻的酸澀。
說起來他並不懂公羊子的內心，畢竟他根本無法理解一位活了幾百年的修士，漫長的人生里究竟經歷了什麼，也不懂得眼下如此追問強迫，公羊子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割捨了多少自身的堅持，但最起碼安化侍能夠看出，這位自己開口喊第一句師父的人，屬實是真真切切在關心自己的。
「師父，你教給我的道經是不是傳說中的三清古經？」
「看來周老九告訴了你不少東西。」
公羊子沒有否認，這讓安化侍心中稍稍欣喜。
「師父，你方才沖我吼叫時又提到了老祖廟，舊水老祖到底選中我是要做什麼，現在還不能告訴我嗎？」
「還不是時候，安兒。」
雖說是一句頹然的拒絕，可安化侍卻能聽出公羊子對自己的疼愛，他呼喚安化侍的語氣和稱謂是那樣熟悉，和溫叔牙在臨走前一天用的是同樣的口吻。
「好吧師父，我也不再追問你十魔滅道的事情了，我也能看出你根本不想回憶那些事，但眼下我想得到完整的三清古經，所以我一定要尋找到桑田滄海，顧蒼生跟我說只有你有可能知曉進入它的方法，我求你告訴我，因為我在驗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安化侍所指的重要的事，很自然便是三清古經和藏海魔經的關係。
當初魔道祖師令狐睛明曾跟他說過，當世有兩部古經可問鼎修行界功法之最，裡面蘊含著直升仙道的最高奧妙所在，得其中之一便可一路修鍊至真天境，中途不需要再更換任何心法經文。
眼下藏海魔經安化侍已經全部得到，之前的種種蛛絲馬跡也在昭示，失傳的三清古經很有可能便是令狐睛明口中的那部歸元仙經，因此安化侍現在想得到三清古經全篇，看看是否是和藏海魔經並駕齊驅的瑰寶級經文。
對於每一個修行者來說，對更好的修鍊功法的渴望永遠都是無止境的，更何況是這兩部存在於傳說中的典籍。
令狐睛明也說過，這兩部經文合二為一便是歸元大道經，乃是窮盡世間修行奧義的本源所在，只不過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真的同時得到並修鍊過兩部古經，畢竟這兩部古經的創立者命運也並無太多交集。
因此，眼下安化侍有這樣的機會，他當然想成為這樣的人，想成為當世唯一煉成歸元大道經的修行者！
人在地上想上天，修行在世要成仙，這本就是人之常情。
安化侍既想上天又想成仙，畢竟他已經過了那麼多苦難日子，他想儘快結束這段牽扯心神的復仇旅程，然後一步步去問鼎這世間真正的仙道。
而不斷修行，則是他掌控自己人生最好的途徑與權柄！
這些心裡話安化侍沒和公羊子說，畢竟他的經歷實在是非比尋常，眼下他也不想公羊子再受到精神衝擊，畢竟放出一個顧蒼生已經有夠闖禍，若是讓他知道自己還放出了十三萬年前的始祖魔頭，恐怕公羊子會當場跟他斷絕師徒關係。
「那裡早已經毀掉了，你即便進去也找不到什麼了。」
公羊子沉吟良久才開口，安化侍聽聞此話卻精神一振。
很明顯，公羊子並非是不知道進入方法，他只是不想讓安化侍前去冒險！
「師父，只要有機會我都想去嘗試，如果你還當我是你的徒兒，你就把進入方法告訴我，我定然守口如瓶不去轉告第三者，也絕不會再弄任何幺蛾子。」
安化侍的表情異常真摯。
公羊子的表情異常愁苦。
師徒倆對望了半晌后，公羊子忽然咧嘴笑了一下，這讓安化侍差點又哭出來。
安化侍還記得，當初小的時候公羊子整天都笑，只不過都是和溫叔牙做偷雞摸狗的事情時露出的賤笑。自從在此地見到他后，這還是他第一次對安化侍笑，一瞬間將安化侍的記憶又往回拉了好遠好遠。
「你長大了。」
「師父.……你也老了，不過笑容跟以前一樣丑的驚天動地。」
安化侍抱住公羊子的膝頭，感受著這位滿腹故事的老師父，公羊子逐漸也打開了自己的心結，他朝床頭揮了兩下手指，床頭上冒出一顆白色雲戒，白光一閃顯影出一枚黑青色玉如意。
他將玉如意交給安化侍，安化侍恭敬接過仔細打量一番。
通體微微發沉，看起來好似玉質卻又有頑石觸感，表面並不光滑反倒有些粗糙，但做工卻極度精巧可謂細緻入微，特別是如意頭部的那朵青蓮分瓣三千，片片清晰且花蕊繚繞，盡顯妖嬈卻又毫不下作，著實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把玩佳品。
「師父，這是？」
「安兒，三清古經乃是道宗掌教大人才有資格習得的頂級功法，尋常弟子只能拿到最基礎的鍊氣篇，由於世面上常見的也都是鍊氣篇，所以很多人誤把鍊氣基礎篇章當做成三清古經，也把這古經當成了毫不值錢的入門功法。」
「這個我有所耳聞師父，老九真人還跟我講過，真正的三清古經乃有陰陽二經的區分，修習陽經者終生不可殺生，修習陰經者則必須以殺入道！」
公羊子聞言點點頭，能看出他對周老九還是蠻看重的，對周老九的廣博見識也沒有任何異議。
「不錯，可在五百年前……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掌教真人為囚禁顧蒼生而捨命死守桑田滄海，顧蒼生被其以龍涎藤和太玄大道封印在內門世界某處，他本人則被顧蒼生轟進桑田滄海深處，其入口也徹底崩塌消失不見，這部唯他能修鍊的古經也徹底失傳。」
「師父，照你所說這般，難道桑田滄海的入口距離顧蒼生被封印處很近？」
「非也。」
公羊子緩緩搖了搖頭。
「安兒，你平時都如何進入內門？」
「內門？持太玄令牌去到大道登仙閣深處，走隨心所域抵達漂浮道觀梯雲宮便可，內門弟子全部都知曉，這有什麼異常嘛？」
「異常倒是沒有，我要說的便是隨心所域，你所說的乃是和外部相連的隨心所域，而作為道宗密中之密的桑田滄海，就處在內門世界里的隨心所域之中！」
「竟有此事！」
安化侍聞言立刻瞭然，隨即便開始發起愁來。
關於隨心所域他還是比較熟悉的，這種域界設定起來並不算難，可特點便是捉摸不透其具體存在方位，每次納新弟子考核時打開大道登仙閣盡頭那扇門，都會被隨機傳送到內門世界的某一地域，便是這般道理。
所以說平時沒有納新儀式時，內門世界便會開啟梯雲宮，梯雲宮乃是諸多太上長老合力施法鑄成的一所「定域神針」，專門用來定位隨心所域，保證每一位弟子都可以在固定地點回到內門世界，也最大限度保證了弟子們的人身安全。
而眼下，公羊子說桑田滄海是存在於內門世界中的一方隨心所域，也即是說它很可能在毫無規律的到處移動，根本難以捕捉到其具體方向位置，更別提去找到它然後走進去了！
「師父，難道說我想要找到它只能碰運氣，搜索遍整個內門世界？可之前你明明告訴過我桑田滄海就在太玄山，周老九師父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安化侍雖迷茫卻未失去條理，立刻問到了關鍵之處。
公羊子聞言欣慰一笑，點點頭長嘆了一口氣。
「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聰明冷靜，很好啊安兒.……沒錯桑田滄海就在太玄山也只能在太玄山，因為整座太玄山便是困住桑田滄海的「定域神針」！」
「什麼？」
安化侍這次是真得聽愣了。
以山鎮域！
何等氣魄！
安化侍沒有去過多感慨，他此刻依舊保持著冷靜的分析頭腦，畢竟雖說如此縮小了很多搜索範圍，但太玄山亦廣袤無邊，找顧蒼生這種固定地點的樊籠都很費勁，若是找一個到處亂竄的域界豈不是難如登天！
安化侍敲了敲手中的玉如意，拿起他快速想到了公羊子的用意。
「師父，你現在給了我這個，難道說這東西可以幫我尋找到桑田滄海？」
「應該可以，如果運氣好的話！」
公羊子這次回應得很肯定，但面色上卻沒有任何喜悅神情，畢竟他和安化侍全都清楚，此刻的桑田滄海內究竟是什麼模樣根本無法揣測，尋到了也不知是福還是禍。
安化侍懂他的心思，可安化侍現在根本不想有任何退縮。
「師父，這運氣又怎麼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