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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男兒當為五斗米折腰

  安化侍看著面前的斟滿茶杯,一時間又想起幾多心事。

  「我想把她帶走。」

  一句話平平淡淡,落在祝南師耳內亦是不起波瀾。

  「很多人都想把她帶走,但你應該不屬於此間中人。」

  安化侍不以為意,徑自將頭顱放到一邊,隨後打開棺材取出那柄漆黑的刀。

  鬼徹乍一現身,濃厚如潮的血腥氣息立時瀰漫四方,整座望鴣樓頂的空氣變得異常醇厚,每吸一口都仿若喝了一杯滴血的馬奶酒。

  祝南師一時間還未認出鬼徹,他取出一塊手帕輕輕掩住口鼻,似乎不大喜歡這種粗鄙的殺伐濁物。

  「從你上來我便知你不是什麼常侍,你穿著的衣裳所屬何人我心如明鏡,旁人不認得我卻認得。」

  祝南師說著舉起面前茶杯抿了一口,在嘴裡漱了兩下又吐在了手帕上。

  「看來你和墨白兄的死脫不了干係,有趣的是舒荷老宅血案的疑兇竟和西梁藍家扯上了關聯,這可對藍家那位尚書大人不太友好。」

  他的話溫軟如綿,卻隱隱泛著一股色厲內荏之感。

  此話可謂是一語雙刀,既將安化侍扣上了舒家餘孽刺殺北境按察使的罪名,又將藍仟夙所在的西梁藍家扣上了勾結南靖國賊的污穢帽子!

  安化侍自然聽懂了他話中深意,指指藍仟夙面色不改。

  「我此番只想圖財不想害命,拿人錢財為人消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跟你所言並無關係。」

  「且不論你今日能否活著走出這裡,只說你現在這戴罪之身,即便是招來了葉苓茯又有何用?」

  祝南師依舊氣度沉凝,他這話依舊文縐縐的,但屬實說得有幾分道理。

  安化侍作為和舒荷老宅血案勾結之人,自然是葉家欲除之而後快的重點對象。怎麼看眼前少年皆是過於莽撞,單槍匹馬英雄救美的橋段,也似乎只在江湖裡行得通。

  「我既然來了就不怕葉家,你沒窮過不知道饑寒交迫的滋味。以前我沒錢買屠蘇酒,每天都不快樂。現在我照樣每天苦悶,後來想想還是因為我沒錢。」

  祝南師聞言笑笑,招呼小柚子去找店家要了兩壇屠蘇酒擺在桌上。

  「我的確沒有窮過,稽查司里也有一些忠心南靖的死侍。只不過你今天的選擇很愚蠢,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命換錢的,就好比你來說,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命並不值錢。」

  祝南師說著現實的話,卻依舊體態儒雅地指指酒罈。

  「來了便是客,這兩壇算我請你的上路酒。」

  「我沒想過我會死在這裡,你是鋒境巔峰的確難以應對,但總比李墨白那個藏境大修行者容易一些。」

  安化侍此刻手握鬼徹,能夠清晰感受到祝南師的境界。

  他的心裡也稍稍安定些許,畢竟爺爺的話還在耳畔縈繞不息。

  天照宗祭師,同階無敵!

  當然,安化侍不會想得太過美好。

  畢竟他是有史以來最弱的天照宗祭師,沒有之一。

  他毫不客套地抓起桌上屠蘇酒,拍開封泥便一飲而盡。眼下祝南師不著急動手他自然樂意,畢竟此番他本就是想多拖延一些時辰!

  「我還從未見過有人這麼喝屠蘇,這酒是好喝還是難喝?」

  祝南師眉眼含笑似乎心情不錯,只不過眼角里那抹黑色刀鋒令他眼瞼微緊。

  「酒好喝,恰恰是因為它難喝,這是我爺爺說的。」

  安化侍言罷扛起鬼徹,隨著一抹黝黑的刀芒閃過,藍仟夙的腳鐐應聲而斷!

  「大膽狂徒,實在放肆!」

  小柚子見狀呼呼喝喝,略顯青澀的面頰氣得滿是酒紅。祝南師朝他擺擺手,隨即依舊禮數有加地看著安化侍。

  「不妨事,我還蠻喜歡他這脾性。這位兄台,你既是為了錢財倒也好辦,藍姑娘給你多少我給你雙倍,你若是能就此繳械投降,我可以在你受牢獄之時照拂你的家眷,每月例錢三十兩紋銀你看如何?」

  安化侍不理睬他,而是朝著藍仟夙小聲叮囑起來。

  「一會兒若是鬧起來了,你記得找機會逃生。跑的時候別忘了帶上這顆頭顱,這是我遠房大表舅,還沒來得及入土為安呢。」

  藍仟夙聞言還是異常緊張,畢竟眼下根本不是玩鬧說笑的場子。

  「小公子,我能做什麼呢?」

  「很簡單,在我死之前,你好好活著。」

  輕飄飄撂下一句話,安化侍不再看藍仟夙,而是和祝南師對立當場。

  祝南師靜靜和其對視,白衣飄然下擺御風,在身後蕩漾如一抹白色的金魚尾巴。

  「我自然能看出你源爐被廢,而且還是被墨白兄的南門劍氣所傷。如此一來我便更有興緻,你是憑什麼認為你能在鋒境巔峰的儒門修行者手裡拖延時辰?」

  安化侍握緊手中長刀,和以往一般昂起並不幹凈的頭顱。

  「我的確是需要錢活下去,我也覺得為五斗米而摧眉折腰不是什麼壞事。但我不想朝你們這群權貴搖尾乞憐,更不會向葉家低下一絲豪氣。我賺錢有我賺錢的硬氣,只拿我看著順眼的人的錢,但你應該不懂這些。」

  「我聽懂了,這不就是傻嗎?」

  祝南師微微哂笑,隨即抬手迎風,手中已多了一隻硃砂毛筆。

  他提筆於空中起舞,但筆鋒卻忽然遲滯不前,筆尖的狼毫亦如拖把墩地般驟然蓬開,好似一隻破敗油紙傘的內視骨架!

  祝南師忽然明白了什麼,他收起自己的儒雅隨和,再次看向安化侍的臉。

  他看到了一雙眼。

  一雙泛著冷色幽光的氤氳血眸!

  「原來你是魔宗餘孽培養的祭師,難怪你如此有恃無恐。不過僅僅憑藉這些遠遠不夠,我若是能被你如此制住,又如何有資歷掌管北境稽查司二處!」

  安化侍聞言不為所動,他撇了一眼藍仟夙,隨即連人帶刀就這般往後急退,腳步不停地躍過憑欄跳了下去!

  這一舉動令藍仟夙花容失色,連祝南師都微微愣住停止了手中施法。

  要知道,修行者雖說有諸般神通手段,但修為未達藏境皆無法馭物飛行。

  因此藏境以下的修行者雖可縮地成寸,但卻和江湖高手一般無法暢遊天地蒼穹。

  安化侍此刻只有鋒境初期,又非佛宗那種鍛體修士。

  而望鴣樓乃是南淮城最高樓宇,足足有十三層高聳。

  即便是祝南師此刻翻身下去,僅憑肉身也足以摔成重傷垂危。畢竟儒家真氣不講求鍛體自身,身軀和尋常江湖俠士並無二致。

  但眼下,安化侍的確就這般明晃晃地跳下去了!

  小柚子不敢朝憑欄處看,藍仟夙卻滿臉焦灼地在憑欄探出身子。

  誰知,下一秒她便驚呼出來!

  她身邊吹起一陣清風,祝南師的身影出現在旁邊,看到下方的場景后亦是眉間成川!

  安化侍此刻並未掉下去,而是用刀戳在十三層的承重紅柱上吊著身子!

  少年揚起面龐,朝梨花帶雨的藍仟夙微微一笑。

  祝南師面目陰翳,似乎預感到了安化侍即將要做的事情。

  安化侍朝著上方揮了揮手,抿起左側嘴角擠兌出一抹豐盈笑靨。

  「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你相鬥。我以前經常吃不飽也睡不夠,但眼下我睡得飽滿充沛,也喝過了世間最美味的花粥。你這種人根本體會不到花粥的香氣,我和你對牛彈琴,還不如下去徑自快活!」

  祝南師依舊面色肅然,但由於下方眾人能瞧看得到,他又露出了溫潤的微笑。

  「你最好別把事情鬧大,不然你收場的代價對你來說,承受起來可能異常困難!」

  「是嘛,我不這麼覺得。」

  安化侍摸著鬼徹寬厚雄渾的身軀,一股莫名的安心感滲透四肢百骸。

  「我爺爺跟我說過,這世上哪有什麼困難。」

  「只要我不困,就不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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