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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藏之一劍(求收藏推薦票)

  安化侍感覺自己剛剛已然死過一次。

  他渾身脫力地注視著溫叔牙。

  此時的溫叔牙,根本不是他印象里那個猥瑣下作的爺爺。

  他能感受到李墨白的一劍有何等弒殺之勢,那把劍的鋒尖在須臾前還懸停在自己的眉心。

  藏境的實質化真氣從寒鐵劍鋒中滲出,無形的焰氣吐露絲縷分明的信子,好似搔首弄姿的青蛇在撩撥負情薄倖的浪子。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大修行者的殺劍,他從未想過一念之間會湧出成噸的汗水,亦從未感受過如此瀕臨死亡的窒息咽喉。

  藏者出鋒,鋒者匿刃。

  心臟在瞬間暴漲又驟烈收縮,見到劍的那一刻陷入短暫的停滯。仿若一隻手掌直接將心臟攥緊,指甲指節嵌入隔膜內猛烈一拽!

  眼前一片漆黑,耳道轟鳴炸響。

  唯一還能感受到的便是額頭如瀑的冷汗,劍鋒的真氣將瀑布從中間撕開,汗水逆反常態地朝著兩側鬢角洶湧奔流。

  這是安化侍梳過最離譜的一次中分。

  因此,面對如此驚世駭俗的一劍,替他擋下來的竟是一位初入初境的老叟,竟是一捆令他深惡痛絕的醜陋皮鞭,這簡直不能用常理去揣度!

  他望著面前的老人,此刻的溫叔牙還是骨瘦如柴,但單薄如紙的脊背是那樣高大偉岸。他握著鬼徹的氣勢沉凝如玉,隱隱間透發出幾許仙風道骨之感。

  特別是聽到李墨白說出祭師二字,安化侍的眉眼更加增添了幾許敬畏之情。

  「爺爺,難道說你是潛藏於世俗的大修行者,以往種種皆是在考驗我?」

  「不是。」

  「那師父說這世上藏著好多龍,卧著好多虎,你究竟是藏龍還是卧虎?」

  「我是龜孫一個。」

  「爺爺,師父說過魔宗祭師同階無敵,你如此神勇可是想好了破敵之策?」

  「得想想怎麼跑才是正事兒。」

  安化侍聞言反倒是稍稍安心,畢竟他印象里的溫叔牙就該是這副無賴模樣。他警惕地盯緊李墨白不再開口,畢竟既然溫叔牙還是溫叔牙,那他就不該有主動發問的福分。

  李墨白此刻並未理會二人,而是仰起臉注視著濃郁的黑夜蒼穹。

  時已近寅,街巷裡的打更人都已打道回府。

  蒼雪在黑夜中下得冷靜專註,但李墨白此刻根本不關注這些。

  他所注視的,是夾雜在雪中的白色粉末。

  原本稜角分明的雪變得不太純粹,沒有絲毫聖潔氣象,反而蘊透著無孔不入的喪!

  那些白色粉末仿若細膩的碘鹽,潛伏寄生在雪裡,又無知無覺間落滿整間庭院。

  李墨白身形倏忽間退至迴廊內,渾身真氣鼓盪不沾染一片雪花。

  他的眼神微帶幾分鄭重,望著影壁外牆的方向,看到了一條濃如白練的虹。

  白虹散於雪中。

  白雪散於庭院。

  安化侍望著這副莫名的場景,腦子裡想到的竟是懸樑自盡的白綾。

  而此時停在老宅院外的馬車,輜重車轍上碼得整整齊齊的歸宗窯已然空了小半!

  「果然是初探門徑的祭師,若我所料不錯,這些應當都是葉家枝蔓下的骨灰吧?」

  李墨白於迴廊里更顯陰翳。

  他的黑衣一半融在不見月華的陰影里,僅剩一雙長腿和一對冷若幽泉的眸子肉眼可辨,倒是像極了古宅含冤的陳年老鬼,和漫天的骨灰雪花分外映襯。

  「我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過會是在南淮城。」

  溫叔牙的面色亦是陰沉如水,他的身上落滿了雪花骨灰,雪花融化而骨灰沉凝,沒過多久便白茫茫一片。

  「你這一車都是為南平京里的大人物準備的,但你沒想到小小的南淮城裡會有我這尊大佛。祭師的確同階罕逢敵手,但你僅僅是可憐的初境,即便有鬼徹加持亦是不夠看的。」

  李墨白一如既往地捍衛自己高人一等的自信,而他不光是巧舌如簧之輩,亦是手上見真章的行動者——

  「你祭壇磷火未成,我剛好及時行樂!」

  迴廊里蟄伏的老鬼丟出了自己的巨闕,這一劍比方才那隨意施為的一劍更加認真專註,威勢亦更加色厲內茬!

  整座南淮老宅的氣場在翻卷。

  原本靜謐無聲的骨灰雪花變成了挫骨揚灰,伴隨著劍勢呈汩汩湍流纏繞如龍。

  地上的青磚和飛檐的瓦片衝破積雪桎梏,好似蝰蛇蛻皮一般在骨灰漩渦外裹綴新皮。

  四十六具屍身霎時衣不蔽體,飛魚服碎片和散落的血肉在漩渦外聚成千手佛陀。

  夾縫裡的螞蟻和斷裂的刀劍連弩最後加入,庭院里出現了仿若燭龍吐息般的真氣修羅!

  一劍。

  僅僅是因為李墨白很認真很認真地出了一劍。

  安化侍避無可避被撕碎大半衣襟,溫叔牙亦是露出了那身自詡寶刀未老的排骨。

  藏境大修行者可以雄渾真氣駕馭外物,巨闕劍比上次來得更快更猛,溫叔牙面露苦澀唯有以鬼徹正面硬撼!

  「轟——轟——轟——」

  仿若是運河的船夫在拚命添堵決堤的壩口,巨闕劍一往無前的浩大聲勢令所有頑抗屈膝沉淪!

  瘦弱的老叟在暴風漩渦中節節敗退,他能夠依靠的僅僅是手裡那把又黑又丑的棺材刀。

  被帶飛的屍體在劍勢的風雷下張牙舞爪,鬼徹刀成了一葉黑色的扁舟。老叟在真氣大潮中迷失方向,莫說渡人渡己,即便是泥菩薩過江都未有過這般自身難保!

  他連人帶刀撞破庭院北牆,巨闕劍好似洪水猛獸般肆虐過境,席捲了庭院後身的三間院落,直到溫叔牙飛出老宅北門落到北清運河邊上才堪堪罷休。

  殘肢斷手和瓦片飛檐簌簌凋落。

  狼藉滿布的路上濃煙遮眼,巨闕劍調轉鋒尖穿雲破霧回鞘。

  一條恐怖的血帶從庭院一直蔓延到清運河邊,廢墟上布滿了薄如蟬翼的散碎肉片。

  那是溫叔牙磨掉的整張後背皮膚。

  這就是藏境修行者的全力施為,比安化侍以往任何的殺戮行徑都殘忍備至。

  安化侍沖著轟撞出的孔洞竭力嘶吼,但卻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應。

  孔洞是從北側的暖閣牆壁撞出來的,此刻的安化侍癱坐在地上,望著那一圈圈一層層逐漸顯露的廢墟景象,望眼欲穿地瞪圓眼球,總算是見到了極遠的遠方那位老叟的身影。

  李墨白興緻缺缺地撫摸飛回的巨闕,似乎剛剛只是碾死了一隻螞蟻。

  「南靖國講究園林規整,方圓之間皆有獨到韻味。你在陪你爺爺上路前先幫他瞧瞧,我幫他開出的這條園林小徑可還算別有洞天?」

  安化侍對此無知無覺,他的眼神從未有過一刻如此渴望殺人!

  他盯著溫叔牙的方向劇烈喘息,前腔呼吸的幅度異常誇張。

  遠方的北清運河邊上躺著一位老叟,看似早已失了意識命不久矣。

  但無人注意到他的左側掌心,此刻已悄然匯聚了一整顆密度極高的白色骨珠。

  亦無人注意到那柄醜陋鬼徹,此刻竟然分毫未損依舊在黑夜裡昂然挺立。

  又黝黑,又醜陋,又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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