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對
池州·星垂樓
李秉抬頭看向倪裳,這才發現她正盯著自己這桌,如果不是掌櫃指向二樓,不知還要被她“監視”多久。
“看她的神態,不僅不介意被發現,更像是等著被自己發現。”李秉隻覺,眼前的處境,好像是倪裳在二樓拋了鉤,靜靜等著;自己發現她的存在,倒像是魚兒咬了餌——這種感覺很不安全。
“幾位認識?”掌櫃的看兩人的眼神,隨口一問。
“認識,認識。”李秉輕描淡寫的應付過去,又對倪裳喊道:“相請不如偶遇,姑娘,不如下來喝一杯?”
他不知道鳶尊者的名字,隻能喊著“姑娘”。
李秉雖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方勢力,但是想起之前她擊殺鷹尊者,阻止融教收集《三相經》,和自己應該不完全是敵對才是。
倪裳聞言,提了提腰間的短劍,動身下樓。她帶著麵紗,看不清容貌和表情;觀其眉宇,卻也能感覺到她冷若冰霜的氣質。
李秉轉頭又對掌櫃的說話:“來一壇酒,加兩個拿手菜。”
待倪裳落座,李秉率先打了招呼:“倒是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你……”
倪裳依舊不語,眼神遊離,目光簡單掃過從李秉和日麥,最終落在了李秉放在桌上的兩把配劍上。
一把韜劍,二尺四寸,規製劍身,青銅劍鞘劍柄,浮雕密織斜紋做裝飾;
一把倦塵,二尺一寸,劍身略窄,鑄鐵劍鞘,銀光劍柄,毫無點綴,樸實之極。
李秉循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配劍上:“有什麽不對嗎?”原來她剛才在閣樓上時,不僅在打量李秉,更在看李秉的配劍。
倪裳不答話,隻是將自己的配劍取下,也放在桌上,和倦塵並排。
扼雲、飛煙、不知夢;
相思、太吾、斬紅塵;
螟蛉赤焰,雕雪鎏虹,玉杖渡來生。
她手中的配劍,自然是單傳九門的兵刃之一:短劍——飛煙。
倦塵和飛煙兩把劍並排放著,居然長短、外形甚至材質都一模一樣,宛如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
“我能看看嗎?”倪裳終於開口,聲音冷淡。
“請便。”李秉攤手,自己也是滿腹狐疑,之前睦王將這劍贈與他時,就說到時宮中藏品,是對劍中的一把。
難道它原本和‘飛煙’是一對?不可能,自單傳九門的名頭在江湖上闖出來之後,從未聽說過飛煙是對劍之一。
倪裳先摸了摸劍柄,微微皺眉,輕聲道:“你這把劍從何而來?看劍鞘上的細紋,兩把劍的鍛造手法極為相似。”
“是宮……”李秉剛開口,立刻停住,心道:如果告訴她這是宮裏的東西,可能順勢會暴露自己的身份。轉而說到:“是朋友相贈。”
“哪裏的朋友?”倪裳說著,抽出劍柄,銀光外露,劍身光亮如新,疑惑道:“居然是銀色的劍身?”
“一位你不認識的朋友!”倪裳刨根問底的態度,令李秉有些不悅。
他說完,也拿過倪裳的劍,重量和手感,居然和倦塵並無二致。
隻不過飛煙出鞘,卻是通體碧色,材質是鐵劍,但顏色更似翡翠,也不知道是怎麽鑄造的。
李秉摸了摸劍鋒,又用雙指輕敲劍脊,兩聲悅耳的脆響蜂鳴讓他確定,飛煙的的確確是正一品,比自己從一品的倦塵要更好一些。
兩把劍的劍柄劍鞘雖然完全相同,但最重要的劍身,似乎材質並不相同,鍛造手法也略有差異。
李秉思索時,甚至一旁的日麥都忍不住看了看劍身。
“你認得這劍?”李秉問著日麥。
倪裳的注意力都在劍身上,以為他在問自己,隨口答道:“不認得!”
之後又自言自語:“原本以為是你這一柄是仿製的劍,但劍鞘劍柄做工十分考究,分明出自同一人之手,這劍身倒像是後補的。”
倪裳收起劍,交還給李秉,坐在桌邊:“來聊正事。”
說完,她的語氣變得更銳利:“你怎麽會來這裏?為什麽要去南駝島?”
不像交流,更像是審問,李秉倒是甚少被別人這麽問話。
“你先告訴我,你怎麽會來這裏。”兩個人互相不知道對方底細,都在十分謹慎的試探。
“嗯?……”倪裳略作思考:“算了,不想在這裏打啞謎。你想去南駝島,是不是也要找水之陣盤?”
李秉雖說早就猜到她和陣盤有關係。可等倪裳自己說出來,還是不免吃驚。
“你應當知道我不是融教之人。”倪裳繼續試探。
“這個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融教的人,那到底是何方勢力?”李秉更進一步的逼問,態度逐漸強勢。
倪裳不屬於融教,但又十分關心《三相經》的事情,實在難辨敵友,須得謹慎處置。
雙方都不願意露底,倪裳也不作答,隻道:“上次一別之後,你身上的兩張黑帛書,還在嗎?”
“完好無損!”
“那就好。”倪裳把聲音壓的更低:“你我既然是為了同一件事,不如暫時聯手。等這次聯手完畢,我再告訴你我身後的勢力也不遲。”
這話倒是說的李秉摸不到頭腦了:“聯手?為什麽要聯手?各找各的不好嗎?”
倪裳搖頭:“這次南駝島的動靜太大,恐怕融教已經得到消息,就在來的路上了。”
動靜?李秉心頭一驚,什麽動靜?
又聽她說道:“一個月前,南駝島附近,金光衝天而起,幾百丈的光柱,照的整個海麵宛如白晝。這和傳聞中陣盤防禦大陣啟動的表象十分一致。”
巨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宛如白晝?李秉倒是回憶起了睦王宮變的那晚,也是衝天的光柱,持續良久,幾乎大明宮周圍的坊市都看見了,印象頗為深刻。
他卻不知道,當時正是李豫(唐代宗)打開金之陣盤避難。
“這種天生異象,即便是在海外異國,消息也會傳入大唐腹地。隻不過融教在東方沿海並沒有什麽布局,知道消息的時間會晚一些,我們才能奪得先機。”
倪裳雖隻說了兩句話,但裏麵的信息多得驚人。
李秉細細體味:
一個月前,應該是韓叔父剛好消失的時候。言副宗主並沒有提及光柱的事情,那麽時間應該是在他離開南駝島不久,所以他並不知情。
那個時候能打開防禦大陣,必定是韓叔父所為了。這麽一想,所有的線索都貫通了。
韓叔父一定找到了水之陣盤,隻不過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安全,為什麽沒有回到長安。
倪裳見李秉思索,又道:“你我合作,才更有可能在融教到來之前,找到水之陣盤。”
她並不知道李秉已經是木部隱修會的人,有意邀他加入風部隱修會,故意透露些信息,把這次合作當成是考驗,借此來了解李秉是否值得信賴。
“你找水之陣盤有什麽目的?”融教即將出現的消息,讓李秉有些擔憂。
“設法讓融教不能將其破壞。我想在這一點上麵,我們是一致的。”倪裳十分自信,在對抗融教方麵,她和李秉的訴求的確高度統一。
“我已經去過碼頭,兩日後有船,可以去南駝島。在此之前,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
倪裳說完,徑直起身。
李秉卻叫道:“等等,既然要合作,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倪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