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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歲月靜好事無常

  西明寺藏經塔秘室內,李秉安子格桑三人在原地站定,麵麵相覷。


  “是地動了嗎?”安子的整個身子都在隨著地麵顫抖。他一臉驚疑,看著李秉。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忽一瞬,這晃動徒然變的猛烈起來,頭頂的木板橫梁咯吱作響,不斷有塵土泥沙從夾縫中漏下來,形成一個薄薄的沙簾。


  “是地動!”李秉反應過來,說時遲,他一步踏出,竄到安子背後,推他一把“快跑!”


  剛才還打的難解難分,這突然的變故,讓三人都冷靜下來,爭先恐後出塔。


  即便李秉和格桑的武功底子都不俗,可一旦這九層塔真的崩塌下來,也非他們能承受。單說那每一層的四根十字實木大梁,少說也有千斤重,再加上幾尊黃土佛像,這麽些東西壓在身上,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無論武功多高,在自然麵前,人還是太過渺小。


  三人剛上到一層,片刻也沒停歇,一把推開塔門,徑直衝到寺廟內院,又躍出十來丈才停下。回頭一看,整個塔都在顫抖,尤其是塔尖,左右晃動的幅度已經有半丈之多。幸好西明寺的藏經塔是木塔,若換了磚塔土塔,怕是早已經塌了。


  三人長呼出一口氣,李秉瞟一眼格桑,卻瞧見他背後有五個和尚跑來,僧袍一紫四褐,都是得道高僧,也都認識,正是

  西明寺住持“淨善”;

  通譯堂首座“淨聞”;

  戒律堂首座“淨本”;

  明善堂首座“淨歸”;

  達摩堂首座“淨塵”,

  五人之中住持最年長,五十來歲,淨塵淨歸最幼,也大致四十歲上下。


  淨本是戒律堂首,脾氣最為火爆,他一馬當先衝到三人麵前,怒發衝冠,即便知道李秉是世子,說話也毫不客氣。


  “你們剛才在地室中做了什麽?”


  “沒……沒啊。”地麵還在不斷震顫,李秉剛剛死裏逃生,不知淨本所謂。看著格桑玉紮隻道“這人不知道從哪兒出來,非要攔著我比拳腳,所以就……”


  格桑玉紮正要爭辯,住持淨善,伸手攔在三人跟前“阿彌陀佛!不管諸位的事”他對著明善堂首座道“淨歸師弟,麻煩你先送三位施主出去。發生地動,安起見,內院暫時封閉,所有香客訪客一律不得入內,以防藏經塔倒塌,發生危險。”


  說完,又看塔頂“還有樓上的尼朗茨旦施主,也請他出去吧。守好槅門,不要讓生人進來。”


  “是!”淨歸應聲答道,朝著李秉三人比劃個請的手勢,準備送三人出去。


  格桑先邁了步子,看李秉還想繼續問方丈事情,也跟著停下。


  且看住持對著達摩堂戒律堂兩位首座道“你們先下去看看。淨聞師弟,你去找清延師叔來,這個時候他應該在寺外碑林打禪。”


  這“清延師叔”是“般若堂”首座。當日糜歆談論能為李秉施展“三金鎖脈”的人,其中就有他一個。


  西明寺每一代弟子的僧名,都遵循古訓傳下來的字輩訣


  周洪普廣宗,道慶同玄祖,

  清淨真如海,湛寂淳貞素。


  清字輩在淨字輩之前,這清延和尚,正是五位淨字輩堂首的師叔。


  且目前西明寺中,清字輩的人隻有一人,淨字輩也不過二十人,其他弟子多是真字輩,如字輩的。


  又說西明寺共有八堂


  通譯堂掌管經文典籍。不僅要將天竺原經譯為唐字,更要將本土漢傳佛法,翻譯成日本新羅南詔等文,幫助佛教傳播。


  戒律堂查察門下弟子功過,有過則懲。


  明善堂負責簽香客的善款,不僅用來新建寺廟,也用來救難賑災。


  菩提堂西明寺的醫藥館,用來治療傷者。


  舍利堂火化圓寂的少林僧人,亦為俗家信徒行超度儀式。


  普渡堂接待賓客,管理剃度出家僧人還俗招收俗家弟子等儀式


  達摩堂研習內外武學。


  般若堂研習佛家術法。


  達摩堂戒律堂兩位首座先入了塔,淨聞轉身準備去寺外找“清延師叔”來,剛邁出一步,就瞧著槅門出走來一個身影,步法忽快忽慢,飄忽不定,轉眼就到了幾人跟前。


  來人正是清延。他一身金光袈裟,是皇家禦賜了佛號的高僧才可用,比住持的紫色袈裟還高一等。整個西明寺三百年,得此殊榮者,不過五人,清延也是唯一還在世者,足見身份之貴重。


  “我已經來了!”這聲音好似從天上傳來。


  他身法卷著一股清風,袈裟擺動,似有仙風道骨,並肩站在住持身邊。


  清延麵容枯槁,皮膚滄桑,頭發胡須皆如雪白,更有一道一字眉,左右連成一片,沒有半點上下起伏,兩端各露出半寸的尾穗來,如龍須飄飄。


  他剛站定,尼朗茨旦也正好從樓上下來。他原本一早就可下樓,隻是地動之時,他還想著將這些孤本經書歸置整齊,不可不謂藝高人膽大。


  和清延大師打個照麵,尼朗茨旦又聽住持淨善對自己道“今日長安發生地動。以防藏經塔倒塌,還請施主先行離開。若明日安定,再來抄經不遲。”


  尼朗茨旦點頭稱是,回頭忘一眼塔,忽然眼睛眯成一條縫,對著塔底的地下看了看,微微搖頭,說話略有深意“我術法上也有些修為,如有需要,晚輩可以略盡綿力。”


  “不用。這點小事,還不勞吐蕃聖僧出手!”不等住持發話,清延法師已經嚴詞拒絕,不知為何,他對這如此有禮的吐蕃喇嘛有些反感。冷言冷語道“淨歸,你送他們四人出去吧!”


  “到底……”李秉剛想再問,淨歸已經伸手攔在他身前,又說了“請”字。


  李秉看住持和清延都已經不再理會自己,執拗不過,也隻能悻悻跟在格桑身後,一起朝槅門走去。


  這半刻鍾的功夫,地麵晃動的越來越厲害,普通香客幾乎已經要站不穩。


  李秉四人離開。卻不想,這後院之中,除了西明寺的高僧外,還有兩人。


  “誒!別過去!那些人看起來都好厲害,再近一點就要被發現了。”胡服少女剛要從回廊探出頭來,卻被她身邊的“公子哥”一把拽住。


  “他們都進塔了啊!不要跟上去嗎?”


  “你還想進去?乖乖在這等著!”公子哥一臉怒氣,被這個天真的少去差點氣死“那塔下麵一定有古怪。以後有機會再去看!現在出去不是自投羅


  這說話間,那猛烈的晃動轉眼就平息下來,一切又恢複如初。


  “公子哥”摸著他快掉下來的假胡子,看著頭頂的橫梁再次穩如泰山,連連咋嘴“這就更奇怪了,一定要告知小姐。說不定這塔裏藏著個了不得的東西,那吐蕃喇嘛在裏麵呆了好幾天,你說會不會我們要找的《白羅仙法》就在那裏麵?”


  “啊?”那豐腴的胡服少女思索一瞬,看著公子哥的問道“隻告訴小姐嗎?要不要寫信告訴鳳尊者?”


  “噔!”這公子哥被氣的怒火上湧,敲了下少女的頭頂“笨啊!鳳尊者是小姐的上司。要告訴她,也是小姐告訴她啊!我們說,不是搶功嗎!”


  “哦~!”這少女傻傻的嘟著嘴,又聽“公子哥”道“別動,他們都出來了!小心點,藏好!別被發現了!”


  卻說前院的和尚們剛開始疏導香客出寺廟,這地動又停了下來。部分人麵麵相覷,既然還沒上完香,看著沒了動靜,又折返回來。


  格桑瞧著動靜停了,也想回去內院看看,卻被尼朗茨旦攔下來。他也不說緣由,隻是微微搖頭。


  “哼!這次便宜你了!下次我們再比過!看看究竟是你這個大唐世子厲害,還是我這個吐蕃皇子厲害!”


  被格桑臨走前挑釁,李秉輕蔑一笑,連回應都懶得回應,心道有些無知小年輕,還真是無聊。


  既然已經得藏所願,兩人出了人群,一路小跑,歡快的衝向“非派”府上,一路上都是年節的氛圍,熱鬧非凡。剛才的緊張,轉瞬即逝。


  等兩人到了非派,卻被告知芣苡和盈瀾兒都已經去了西市逛燈會去了。


  從南北朝時期,京城每逢年節,都有大燈會,到唐朝貞觀年間,物阜民豐,燈會時間延長,逐年和白天的鬧市融為一體,各種新鮮小玩意小遊戲新吃貨新玩法應接不暇。整個除夕到上元節,半個月時間,燈火不眠。


  李秉剛艱難的穿過人群,尤其到了攤位,幾乎要靠蠻力硬擠,才能過得去。


  兩人正在四處尋找盈瀾兒的身影,忽然間,安子一掌打在李秉身邊的一個孩子的手背“喲!偷到你祖師爺爺身上來了?”


  那小屁孩兩步跑開,對著安子做個鬼臉,又擠入人群中消失不見。


  李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被扒手給耙了,連忙摸了摸胸口,好在那些丹藥還在。


  “他們看你衣著講究,年紀不大,肯定有不少錢。這出門又沒帶隨從,你這樣的人最好下手了。”安子看著這一幕發生,忽然又想到以前的生活來。


  “哈!如果我沒有遇到秉兒哥,這兩天也該是我一年中最快活的日子。大家荷包都是鼓鼓的,就算‘十裏取一’,一天少說得有幾十貫入賬,手快一點,那百歲錢多到裝都裝不下,要把口袋給撐破。哈哈哈哈。”


  想到去過幾個快活的年頭,那笑容不禁又浮現在臉上,一時間技癢難耐。


  倒是李秉一手護住胸口,依舊心有餘悸,要是這費了半天功夫才拿到的藥在鬧市上被偷了,那才是沒地方說理去。


  兩人四處找尋,忽然有人喊了李秉,一回頭,喝!好家夥!一個投壺的攤子前麵,三個華服公子,五六個紗裙姑娘擠在一起,有說有笑,都是熟人。


  李秉朝他們揮手,這一大群人,正是魏澤馬學文盈瀾兒鬆柏柳鬆柔柔芣苡和其他幾個千花杏坊的姑娘。幾個姑娘一人拿一隻投籌,正在比試。隻有鬆柔柔懷裏抱了四個布偶,有老虎兔子貔貅狐狸。


  “嗬!你們倒是厲害,我不在,居然都趕到一起了!”李秉費勁擠到幾人身邊,一夥人熱熱鬧鬧的,不知不覺,心情大好。


  “你還說呢!我們一早上去找你,結果你府上說你已經去廟裏辦事去了。這大過年的,你不出來湊熱鬧,還去廟裏祈福,這可不像你啊。”馬學文說道,拉著身邊一個姑娘到身邊“來,正式介紹一下,這就是我給你們提到的,我新娶的侍妾——青青!”


  “青青見過李秉哥哥,學文每天嘴裏要提你好多遍,如今終於見到真人了。奴家有禮了”她半蹲做了閨禮,說話舉止都非常有分寸,清麗可人,滿滿一股小家碧玉的溫婉賢良,這樣的女子,就讓進了世家,也是會受長輩喜歡的。


  李秉瞧她麵色帶著三分嬌羞,也不好再多問,還了禮數。麵上雖然高興,可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個青青的氣息,讓他感到一絲不安。


  不過當下熱鬧,也懶得去想,多半是剛才在西明寺的時候受驚了,心情還沒平複罷了。


  他從懷裏掏出那三個“菱角”,露出半截,給芣苡和盈瀾兒看了一眼,轉而又收了回去,低聲說道“東西拿到了!一樣不差!”


  芣苡高興,正要接過去,卻瞧著李秉又把手收回去“西市小賊多,我先幫你保管著!晚些時候再給你。”


  芣苡連連稱是。盈瀾兒卻瞧著不對勁,低聲道“看你笑的那個樣子,一定不是要來了。既然剛從西明寺回來……你膽子可真大!”


  李秉嘿嘿嘿嘿傻笑,半天不吭聲,但是魏澤和馬學文,心有靈犀,反正這事也不是第一次幹了。


  安子湊到鬆柔柔身邊,一個一個幫她把布偶拿到自己手裏,又道“你這麽多布偶是哪來的呀!”


  鬆柔柔鬆開手,甩了甩已經發酸的腕子,被安子這麽一問,不禁笑出聲來,背對著魏澤,小聲說道“我們剛才在旁邊套環,我想要這個兔子,我大哥和魏澤哥哥就說給我套環,結果銅錢花出去十多貫,試了一百次,雖然套了三個別的,這兔子的邊都沒擦到。還是馬學文哥哥出手,一下就套中了。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魏澤站在她身後“誒!誒!誒!我們可都聽到了呀!哥哥們費勁給你套禮物,你不但不感謝,還在背後嘲笑我們,鬆兄弟,你也不管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哄笑成一團。


  所謂歲月靜好,大抵就是這個模樣吧。


  一群人歡聲笑語,一個王府的家丁忽然從遠處跑來,到李秉跟前“殿下,王妃讓你回去一趟。說是宮裏來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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