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二更】
藝術長廊的這次哥特式風格美術展覽, 隻是一場免票入場的公開性展覽。其中的作品也多以藝術大學的學生向曆代畫者大師的著名作品致敬的臨摹之作為主, 觀賞價值有限。
即便如此,秦可仍看得出來, 陪在她身邊的霍景言沒有哪怕一丁點的不耐煩。這讓秦可心裏感慨頗多——前世她以為是年紀原因, 如今看,霍景言大概一直是個溫柔如父兄的長輩吧。
她何其有幸,才能兩世都遇到這樣一位良師益友啊……
“你似乎對這幅畫很感興趣?”
走神的秦可突然被耳旁的聲音拉回了現實。
秦可怔了一下, 回頭, 正看見霍景言站在她肩後側方,此時隨著話聲微微向前俯身, 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秦可身前的那幅畫上。
秦可方才是瞧著這幅畫出神的,霍景言顯然以為她在觀賞這幅臨摹作品。
秦可也不好否認,便“嗯”了一聲, 然後順著霍景言的目光落到畫上。
“這應該是臨摹西蒙·馬丁尼的作品,《天使報喜》。”
霍景言一邊以視線描摹著畫者的筆觸, 一邊給秦可講解。
“西蒙·馬丁尼是意大利畫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位,典型的錫耶納畫派畫家。而且他的老師,杜喬·迪·博寧塞納更是錫耶納畫派的起源者,西蒙·馬丁尼的畫風很受他的老師影響。你看這裏, 色彩鮮豔、畫麵華麗、線條優雅——這個學生很好地捕捉到了錫耶納畫派的精髓, 這也是是典型的錫耶納風格。”
說著, 霍景言直起身, 笑著看向秦可。
“他們師生兩人可是哥特式美術的重要推進人物, 如果你對哥特藝術感興趣, 他們兩個就是你不能繞開的裏程碑級別的存在。”
秦可聽得認真專注,聞言點頭。
“嗯,謝謝老師,我會記下來的。”
霍景言正要張口,
一道帶著點嗤弄冷意的聲音突然插進兩人之間。
“這幅畫我也有點興趣——霍老師幫我也介紹一下?”
“……”
一聽見這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秦可有點錯愕地回頭看向身後。
站在長廊下,穿著白色運動衣、戴著黑色棒球帽的少年正插著褲袋,眼神睥睨而淩厲地望著她身旁的霍景言。
秦可怔了幾秒才回神。
“霍峻?你怎麽在這兒?”
“……”
少年聽見聲音,慢慢垂壓下漆黑的眼,眼底那點戾意也被鎮到深處去。和女孩兒對視了兩秒,少年轉開目光,薄薄的唇輕扯了下。
那點嘲弄的笑色微微泛著涼意。
“我不能來看展覽?”
秦可被這話梗了下。
她目光往旁邊一落,正看到霍峻身旁跟了個十二三歲的小男生。
……長得還有點眼熟。
秦可眨了眨眼,驀地回神——
“你不是剛剛那個跟林林在一起的?”
那小男生衝秦可做了個鬼臉,“是我怎樣?”
像是怕秦可指責他,小男生第一時間指向霍峻——
“這是我剛認的大哥,他讓我們拿著照片在藝術廣場找你,我是第一個找到你的!”
“大……哥?”
秦可眼神微妙地看向霍峻。
霍峻正黑著臉低下眼,“誰讓你這麽叫我?”
那小男生被霍峻這眼神一凶,登時嚇得往邊上一慫,不忘委屈地辯解:“我說了我不要錢,我看過你打架,我就想你教我打架……”
秦可:“……”
實在不忍心聽這未成年被禍害教壞的現場,秦可無奈而求助地看向身旁的霍景言。
霍景言原本正玩笑似的看著熱鬧,見秦可望來,為人師表到底沒好繼續隔岸觀火。
他笑了笑,“你剛剛說哪幅畫?”
霍峻正煩躁地皺著眉沉著眼睖那小男生,聞言抬頭,不耐地隨手往對麵一指。
霍景言抬腳走過去,正把小男生隔到另一旁。
“這是《一個羅馬人在舞蹈》。”
霍峻懶得搭話,小男生卻在第一時間被帶走了注意力,他好奇地仰頭看向霍景言,“你怎麽知道這個跳舞的是羅馬人?”
霍景言難得被噎了下。
旁邊秦可失笑,她走上前,“霍老師是說,這幅畫的名字叫《一個羅馬人在舞蹈》。”
秦可看向霍景言,“上節課您講過它的畫者,是奇馬布埃,對吧?”
“嗯。”
霍景言欣慰地點頭,“喬瓦尼·奇馬布埃,他是與之前所說的錫耶納畫派創始人杜喬·迪·博寧塞納同時期的一位意大利代表畫家,也是公認的第一個敢於反抗當時盛行的古板的拜占庭風格藝術的大師級人物。”
霍景言的目光落向麵前的這幅畫作。
看了幾秒之後,他遺憾地搖頭,“這個臨摹畫者的水平,比之前那個臨摹的學生就有所不如了。奇馬布埃的作品風格是更傾向於平凡自然的寫實——非常顯著的特點是色彩對比鮮明,這一點上,顯然這個學生沒有做到好處……”
秦可深知霍景言的能力和水平,所以並不驚訝。
而霍峻對這些不以為意。
於是唯獨剩下了那個十二三歲的小男生,被霍景言一番引經據典如數家珍的講述帶的雲裏霧裏,沒一會兒,他看向霍景言的目光已經到達癡迷狂熱的程度了。
於是這場展覽從中間開始就突然變了組合——小男生“搶占”了秦可的位置,纏著霍景言從整個長廊東麵一直問到了西麵,秦可跟在兩人身旁,連一丁點話隙都找不到。
秦可原本想借這次出來,把霍景言那個心愛的女人的信息套出來的計劃,眼看著就要夭折。
她很有些哭笑不得。
“是你約霍景言出來的?”
拐過藝術長廊的一段,秦可身旁始終沉默的霍峻突然開口問道。
秦可微怔了下。
須臾後,她轉回頭,看向霍峻的眼神平靜安定。
“嗯。”
“……”
霍峻眼底掠過一絲微獰的冷意。
少年冷白的額角上青筋微微綻起,無聲的沉默蔓延了幾秒之後,他冷冷一哂,視線在身周那些掛在廊柱下的畫作上掃過。
最後焦點還是落回到秦可身上。
“約他來這種地方,你很會投其所好?”
“……”
秦可一默。
其實在見到霍峻的時候,她就已經猜到了到底是誰進了自己的房間、在自己的房間裏看到了什麽、又做了什麽。
她也猜到了,霍峻一定會誤會她對霍景言的感情。
隻是她又實在沒有什麽解釋的餘地。
——
對霍景言,她甚至想好了,到最後沒別的辦法,她會直接告訴霍景言是自己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霍景言的女朋友身上會發生不幸。
就算不相信,以霍景言溫潤細膩的性格來說,必然也會在她的要求下做出改變。
然而霍峻完全不同。
秦可很清楚,解釋什麽都沒用。霍峻這個人性格過於直冷而薄,如同一把開了刃的唐刀,鋒利易折,卻一往無前。
他隻看本質,其餘浮麵全不在乎。隻要不給他一個自己親近霍景言的客觀原因,那什麽理由霍峻也不會在乎。
而秦可卻唯獨不能說這個客觀原因。
女孩兒不說話。
霍峻的眼神在這沉默裏漸漸冷凝下去。
他輕咧嘴角,眸子漆黑,露出一個微獰的笑。
“默認了?”
“……”秦可皺眉看他。
霍峻眼底笑色沉下,他伸手輕撫上女孩兒的側臉,指腹下細膩溫滑。引人沉淪耽溺。
霍峻眼神深暗。
“秦嫣癡蠢又功利,她接近我和接近霍景言的意圖我一眼就能看穿——可你呢?秦可,你到底想要什麽?”
“……”
秦可輕攥緊指尖,退了半步。
但這半步被霍峻很輕易就拉回到零。他更緊更近地貼上前——
“以前我以為你天真幹淨,像塊無瑕的玉,我隔著很遠看你,想象你以後會被雕琢成什麽驚豔的樣子……但我從來沒碰,因為怕弄髒。”
秦可愣在他的話裏。
而霍峻不察,眼神一厲——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你成了塊墨玉的,秦可?好像就一個瞬間,我甚至都沒來得及發現,現在的你和過去的那個你完全不同了——你接近霍景言分明有所目的,就像當初在hell酒吧你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一樣!”
“……!”
秦可眼神驀地一栗。
這一瞬她有些近乎驚悚地看向霍峻。
她心裏很清楚霍峻根本不可能猜到她這一切行徑後的根本原因和目的——但就是在這猜不到下,她不知道霍峻對自己了解有多深,才能到了這種分毫畢現的精密程度。
——
如果沒有前世,那霍峻恐怕比她自己都更了解她自己。
而霍峻注意到她的失態,隻以為是她被自己說透了心思。
他攥住秦可手腕的手收得更緊。
秦可被那疼意帶回神。
她皺起眉,竭力讓自己冷下眼神,“既然你看穿了,那你還留在我身邊做什麽?”
霍峻輕乜起眼,眸光微冷。
“你什麽意思。”
秦可:“你不是喜歡幹淨無知的女孩兒嗎?以前我或許是,但如今早就不是了。”
秦可輕咬住牙,眼底露出被前世回憶勾起的恨意。
又想起秦家三人這兩天的表現,她眼底浮起薄而冷的淡淡笑色。
“你想要那個幹淨無知任人擺弄的秦可?她早就死了。如今我為了拿回我的東西,不惜任何代價;為了達到我的目的,我也不在乎任何其他人。”
秦可一口氣說完,冷眼看向霍峻。
“這樣你懂了?”
霍峻沉眸。
“所以你想要什麽?從霍景言身上,有什麽東西是你認為他給得了你而我給不了你的?”
秦可一怔,“你——”
“隻要你說,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