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間不值得
聽到寧玉言語，老婦一個恍惚，蒼老的笑容苦澀又無奈，倒並未覺得這建議有多麽離奇，她蠕動了下嘴巴道：“老伴要我活著……他把自己的口糧省下給我，他把自己餓死了……他讓我不要尋死……讓我要好好活著，等常郡重建，讓我帶他一起回家……”
“可是，沒有他，人間不值得……都是苦的啊……”
寧玉聽完靜默了一下，問道：“你沒有兒女嗎？”
“沒有兒女，我不能生……”老婦道，渾濁的眼中閃過一抹懷念，笑容也溫柔起來，仿佛回到曾經的歲月，“為這個，許多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的過我，他不嫌棄我，他還罵過那些人……他每早上起來，都會做好飯叫我起床……無論春夏秋冬，他都會摘一朵花簪在我鬢角……”
寧玉：“……”
阿爹會給她買絨花買花鈿，阿姐也會編花環給她戴，她也很高興。
可是……感覺哪裏好像不太一樣。
寧玉撓撓頭，霍然間了悟。
話本裏寫的才子佳人的愛情啊，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你死我也不獨活。
原以為才子佳人隻有話本中有，沒想到生活中也有啊。
老婦著失笑，“瞧瞧老婆子我，給你這些幹嘛，你又不懂。”
“還是……懂一點的。”寧玉伸手比劃一下。
老婦擺擺手，“行了姑娘，你快去找你阿慈姐姐去吧，早找到早團聚，官道也未必太平，她一個姑娘，還長那麽漂亮……”
寧玉點點頭“嗯”一聲，握握老婦的手，嘴角彎起露出乖甜的笑容：“婆婆不著急，常郡正在著手重建，到時候你便可以帶著爺爺回家。”
“好……”老婦笑著招手。
寧玉笑了下，轉身離開，剛走了幾步，就被拄著棍的女人跛拉過來拽住。
寧玉看過去，見是女人，眉眼緩了緩，笑問道：“怎麽了，姐姐有什麽事嗎？”
女人拉住寧玉的手，將金豆子往回塞，有幾分不好意思地道：“姑娘，我隻是了幾句話，並沒幫上您什麽，您這……太貴重了，還是收回去吧……”
寧玉：“……”
“不，對你來這是幾句話，對我來，這是大的恩情，拿著吧，日後會有用得上的時候。”寧玉力氣大，輕而易舉的將金豆子塞回去，錯開女人大步前行。
走幾步又回頭看向女人：“姐姐，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常郡會回去的，我們不會一直背井離鄉。”
女人笑了，露出一排不算白卻也整齊的牙齒，泥汙滿臉看不清容貌，身子也瘦削不成樣子，目光卻亮的很，散發著堅毅的光，她點頭應道：“嗯！常郡會回去的，聽太子和安和安和王姬已經到宜城了，正在著手修理大壩重建常郡呢！”
寧玉笑了笑，正準備走，那女人又了開口，麵上帶著無限憧憬，“常郡能重建多虧了安和王姬，不知道安和王姬是何等風采……”
寧玉：“……”
“有菩薩般的心腸，必是個神仙般的人兒吧。”女人認真道：“就像姑娘一樣。”
寧玉：“……”
你對了，不僅像我，還就是我。
“會見到的，姐姐保重。”寧玉笑了笑，轉身離開。
士兵們玩味地看一眼女人，轉身跟上寧玉，心裏嘀嘀咕咕。
這女人竟然覺得這女煞神是菩薩心腸神仙般的人物！真是……太侮辱神仙菩薩了！
這他娘就是個變態！
哪個正常人殺人會笑著？那個正常人會勸人自殺？
覺得這女煞神好的怕也不是個正常人吧。
嚶，害怕害怕害怕害怕。
當兵太難了。
……
……
回去時是走著的。
寧玉要看看熱鬧，他們也不敢有異議，他們隻是兵。
馬匹馬車，由馬夫叫人幫忙趕回去。
“王姬打算如何？”沐左慢寧玉半步，走在寧玉身旁，問道：“是在啟城休息幾日，還是今日便整裝出發？”
“出發吧，阿姐一個人走，本宮不放心。”寧玉道：“她是一個弱女子。”
沐左俯首：“是。”
“讓傷重的留在啟城休養，傷不重能騎馬的隨我出發。”寧玉又道。
沐左再俯首：“是。”
走過半條街，到了啟城中心地段，眼界霍然開闊，人聲鼎沸，熱鬧不已。
一陣陣勾人的香味飄出，寧玉駐足，抬頭一看，原來走到了一品菜門口啊。
寧玉忽然不邁步了，沐左也停下步，看寧玉一眼，又看看人滿為患的酒樓，上前一步，“王姬可要進去用膳？”
寧玉搖搖頭，從腰間解開一隻荷包，掏出一把金豆子，拉起沐左手腕，將金豆子放進他手心裏，道：“讓他們給難民營做些肉糜菜羹送去，多做些，讓他們吃飽。”
沐左：“……”
沐左倒還淡定，士兵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王姬真大方！
“去，按王姬的吩咐做。”沐左將金豆子給身後的士兵。
士兵下意識的用兩把手捧住，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他家條件尚可，對他也算寬裕，一年也給不下他這麽多金豆子！
這一把金豆子都夠他揮霍三年了吧。
士兵下意識的開口道：“王姬，這就算給難民營送，一頓也要不下這麽多……”
“那就讓他們多做幾頓。”寧玉道，“讓他們不要偷工減料。”
士兵：“……是。”
士兵心翼翼地捧著一把金豆子，大氣不敢出地走上台階，二看到熱情地招呼，在看到他手裏捧著的金豆子時，也不由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隨後暈暈乎乎地領著士兵往進走，其他客人都不招呼了。
看著士兵進去，寧玉索性將荷包卸下，遞給沐左，“這個給你，讓人找家衣鋪讓他們給難民們每人做身衣服，再讓人找家做被褥的，給他們做些被褥送去，夜裏太涼，希望他們能活到常郡重建有家可歸的時候。”
沐左嘴唇動了動，最後隻道了聲“是”，轉身吩咐士兵。
士兵這次沒再吭聲，沉默地接了荷包離開。
“之前聽到民間傳王姬心善，隻道是誇大其詞了，原來是事實。”沐左道：“王姬心善，大薑之福。”
寧玉笑了笑。
她並非心善，她隻是這一路走來見過太多人，災人禍下，人性畢露。她見過生惡人，見過被禍事磨的與走獸無異的，也見過經曆絕望仍初心不改善良依舊的。
人有善惡，她左右不了。她隻是不想人與牲口無異。。
在她能做到的方寸內，她能做一點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