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榷酤牧酒
聽到張軍說這種蒸出來的酒不能喝,大娘子不能理解。“為何?”
大唐不管男女,喝酒是日常之事,就和現在隨時一杯奶茶差不多,更像是一種日常飲料。
“此物是某要用來醫傷之物。”張軍沒法解釋酒精濃度的問題,隻能這麽敷衍一下。好在大娘子並不嬌蠻,說得通。
“蒸酒還可醫傷?”大娘子的思維被張軍帶跑偏了,對這個問題來了興趣兒,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張軍。
張軍看了看自家娘子帶著崇拜的眼神,心裏不由就有了一種滿足,笑著伸手在大娘子頭上揉了揉。
“耶耶。”小娘子在一邊爭寵,隻好也伸手去揉搓兩下,換來一張大大的笑臉。
“這個世上,活著很多生命,人,馬,狗,豚羊,樹,草,這些是眼睛能看到的,還有很多眼睛看不到的。
食物腐敗,傷口腫潰,包括米能製酒,奶出醍醐,其實都是這些人眼未見之物在作用。
這些未見之物活在水中,氣中,萬事萬物當中,這也是為何我要你和清禪勤加濯澡的道理,防止病從口入。
病,不過就是此等未見之物積聚,傷也是如此。蒸酒濃鬱,所得之物有滅殺此未見之物的功效,塗於傷口便可禁止腫潰。”
大娘子舉起雙手到眼前仔細的看了看:“奴奴此刻手上便長滿了此物麽?”
“不是長滿了,”張軍笑著把大娘子摟過來,在她頭上聞了聞,新鮮的皂角香氣:“是它活在水中氣中,到處都有。”
“所以要燒熱水來喝?”
“對,娘子聰慧。”
“那若是奴奴常喝蒸酒,是不是就不會生病了?”
“呃……並不會。此物隻可外用於皮肉傷,飲用無效且易醉人,常常飲之傷肝壞膽,有害無益。”
大娘子有點不太相信,懷疑的看了看張軍。
張軍笑起來:“這等眼色。某還會哄騙你麽?俱是實言,此物傷身的很。”
夫妻倆一邊說話,一邊牽著小馬走動,小清禪騎在馬上隨著顛簸晃動,小手抓著鞍橋,大眼睛四下亂看。
“那,郎君方才與老仆言可以售賣。”
張軍點了點頭:“就像在水中點入絳料,初時不顯,漸或增之而現色,至極則濃鬱,滿壇皆是不見水色。
此物亦是如此。
平日裏飲用的可視為初絳,現在蒸出來的則是漸或增之,但遠未至濃鬱,身強力壯者尚可飲用,少飲則醺然。
市間數千文一鬥的那種,照比家中這些蒸後的酒要相差很多,所以可以賣個高價。
我要用的東西這些還達不到要求,還要繼續改進,繼續蒸餾試製才行。”
“若是售賣,需郎君贈名。”如果想賣個好價錢,得郎君你親自起個好名字。
這個時代的人雖然還不知道廣告的概念,但名人效應已經玩的得心應手了,婦儒皆知。
張軍想了想,笑著說:“便叫鳳翔牧,雖不是某親自蒸餾,卻也是某之技巧所得,又出於府上,當得此名。”
大娘子想了想,點了點頭:“好。那便不能賣得賤了。”
招手喚來遠遠跟在後麵的紅蕊囑咐了幾句,紅蕊躬身應是,轉身過去安排。
把自家的酒賣的貴些,張軍並不在意。這種酒產量有限,而且普通人家包括低級官吏也買不起,賺的是高官貴戶人家的錢。
不但沒有什麽心裏負擔,反而有種殺富濟貧的快感。
當然,還有那些豪商巨賈。
唐代商人的社會地位相當低賤,不可與官吏同桌吃飯,也不能齊肩坐立,如果違反處罰很重。
但事實上,在社會中,商人的地位並不低,他們隻是在官吏麵前低……這事兒千百年後也是一樣的。
在民間,豪商巨賈往往都是需要普通百姓仰視的大人物了,除了法律禁止的一些規製,他們的生活並不比官貴人家相差多少,甚至更加奢糜。
往往這些豪商和世家門閥勾連緊密,雖然沒什麽地位,但能量相當不小。
而且唐代諸官皆商,世家大閥,高官顯貴,中低官吏,都有自己的私人或者家族公司,最不濟也有幾家店鋪經營。
其他參股入股的不知其數。
工資高福利好,手裏有了閑錢還有權力,自然就想賺的更多。人之常情。
雖然法律規定官不容商,商不入仕,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辦法總比問題多,家臣家仆庶出寒門就都有了用武之地。
還有各種代理人。
所以到了唐中期,商人已經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了,要不然他們也不敢搞罷市逼宮。
李適繼位後的第二年,781年,長安商人大罷市,整個長安城的市場全麵關停,抵製政府各項稅務法令。
雖然罷市行動被涇源兵變給衝散了,不過李適回來後還是宣布廢止了一係列的不合理稅收。
這種事兒不是第一次了,752年玄宗去惡幣的時候就發生過類似事件,也是以政府屈服告終。
雖然裏麵的內核是世家貴族與國家皇帝的爭執,但商人的地位因此大大提升是不爭的事實。
這也就順理成章的發展成為了唐後期買官幣爵的現像。
買官這事兒古來有之,武則天的父親就是大商人,資助李淵有功得以入仕。
還有李世民朝的裴明禮,高宗朝的彭誌雲,都是商人入仕。
不過這三個人走的都是皇帝的路子,一般人模仿不來。
布施一詞就來於彭誌雲。以布施舍。
他上表請以兩萬匹絹布節軍,‘詔受其絹萬匹,布告天下。’雖然隻給了一個從九品的小官,但也是入仕了。
生意買賣得利,繳稅是應有之事,這是其一。
其二,商人重利,盤剝無度,勾連官貴,大搞賄賂收買以得勢。
其三,欺行霸市,為富不仁,豪強鄰裏,豢養惡奴。
所以張軍對這個時候的巨商富賈沒有任何好感,雖然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年代,但看不慣這事兒,需要理由嗎?
和紅蕊商議了一番,大娘子美滋滋的笑著走回來。
張軍看了看大娘子搖了搖頭,這才幾個錢,就樂成這樣了。
“郎君,府內酒坊卻叫不得此名。”
“好,就依娘子。”
“紅蕊言,要叫郎君寫了題款,去西園刊印了回來。”
“到是會安排做事,好,便依你。”
得到允諾的大娘子就特別開心,過來索吻求寵。
張軍本來也不在意這些事情,家裏的酒坊產量有限,一年也就是那點量,貴就貴些,想獨占名字也無所謂。
到是府內的酒坊看來要調整一下了。
張軍和大娘子親膩了幾下就開始琢磨起事情來。
蒸餾試製成功,可以擴大規模量產了,酒坊的改製就得提上日程。
當然不可能把酒坊停了全部去搞酒精,所以這個擴建勢在必行,但怎麽改,怎麽建,還得找人商量一下。
不是舍不得那點利潤,主要是李適上台以後,下令榷酒,也就是酒類專賣製度,禁止私人釀酒,大量的民間酒坊被關閉或者充入官坊。
總不能為了生產酒精讓老百姓沒酒喝。那個影響可就大了。
這會兒很多人是靠酒謀生的,酒樓,酒舍,酒肆到處都是,其實就是現代的酒吧,前店後坊的規模,隻是販酒。
再則這些酒坊規模不一,產品質量參差不齊,又貨仗官勢,很多官員都對這事兒嗤之以鼻,紛紛作詩嘲諷。
元稹和白居易都幹過。
甚至白居易還親自動手去改配方,督促酒坊的工藝升級。‘惟是改張官酒法,漸從濁水作醍醐’。
他們無法改變皇帝的意誌,但總能用手裏的權力在邊上蹭蹭,為地方上做點貢獻。
張軍覺得,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改變一下酒坊的經營模式。
酒為官釀,那麽搞一個大型酒廠,取締散亂的小坊也就名正言順了。他也不可能和皇帝的旨意對著幹,去支持民間釀酒,那東西確實亂。
反過來,酒廠集中統一形成規模,這是好事兒,徹底改變雜亂的局麵,等以後再允許民間釀酒了,直接就有了門檻。
場地不缺,兩條長街中間都是官用土地,除了官署單位辦公使用和一些公共設施,皇帝行宮和招待所以外,北側基本上都是空著的。
足有六上坊的土地等著安排。
但這裏麵有個問題,就是,是隻統一鳳翔一府,還是各州都要動。這裏麵有個供應的問題,涉及到運輸周轉。
再就是管理團隊的建設。張軍對手下這些人不熟,沒什麽概念。下麵各州的刺史他都認不全,縣令就不用提了。
當然,這個也沒有必要,他是真心實意把官員任命這一塊交還給皇帝的,鳳翔雖然軍管,但也不可能搞出大唐第二套施政方針來。
一些方麵的細微調整改變並不代表違背大唐律。
“郎君想什麽?”
“酒坊之事,與家中無關。”
“不許搶奴奴的生意。”
“好,便不搶。”張軍笑了笑,在娘子臉上捏了捏,扭頭去看小馬上的女兒:“清禪,那滾滾有了孩子了,你要不要去看?”
“不許。”大娘子馬上緊張起來,叫了一聲又感覺自己有些急了,羞著臉拉住張軍的袖子:“郎君,貓熊凶悍,郎君三思。”
“不妨事,那貓熊的小崽隻不過花奴一般大,憨態可掬,不會傷人的。”
大娘子低頭去看了看圍著一家三口打轉的花奴,滿臉的不相信:“隻有這般大小?”
“是。那滾滾的娘子墜入了深溝,被某帶人救了出來,那崽兒便隻有這麽大,也似小狗一般粘人吠叫。”
大娘子還是將信將疑,怎麽也無法想像那麽高壯的獏獸會有這麽大點的孩子。
張軍指了指清禪:“嬰兒初生也不過是幾拳大小,都是一般。”
“清禪要去。”小清禪扶著鞍橋看向娘娘。
“可為友伴,”張軍按了按大娘的肩膀:“彼此同生共長。獸類單純,忠貞不二,將來也可庇護清禪幾分。”
“獏獸也可懂得人言麽?”
“相處時日久了自然能懂,獏獸本性聰慧,隻是不能人語。”張軍看了看花奴和紫奴:“獸畜皆如此,花奴不就是這樣嘛。”
花奴聽到自己的名字,抬頭看了看張軍,叫了一聲。
“嗯,你聰明,知道某在說你。”張軍蹲下來給花奴抓了抓背脊。他不太喜歡鬆獅的樣子,不過也並不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