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麵基皇帝
宣政大殿內。
李適坐在案幾後麵,案上擺著的是張軍與李晟,渾日進三人具名的宮中庫藏花冊,也就是從火裏搶救出來的那些東西。
他手時拿著一份關於張軍的調查報告在看。
霍仙鳴與竇文場兩位大監陪侍在左右,其他大監內官們在大殿內外靜立候命,執勤禁軍肅立在殿外各處。
李泌三人從大殿正門脫了鞋走進來。
“見過陛下。”
李適放下手裏的報告站起來還禮:“諸卿免禮。張增怎麽說?他為何不在城外接駕?此番求見又有何用意?”
李適邊問邊看向李勉。
三個人裏他年紀最大,資曆也最老,還是首宰。哪怕是李適再親陸贄與李泌兩人,這個時候也得先聽他的意見。
“回陛下,依老臣見,張增此番並無惡意,反而是知禮之舉,言內外終有別,迎駕之事乃中官之責,他來此隻為坐鎮京畿安全。”
陸贄和李泌在邊上點頭同意。李泌說:“陛下,此番張增求見言有事四,不過以臣之見,定不止於四數,至於具體,臣猜測不出。”
李適點了點頭,負起手在榻上走了幾步:“是何四事?”
“回陛下。增言四事,其一為其娘子受冊國夫人,依禮前來拜謁皇後大家。
其二,其在京畿四周諸縣駐有軍隊,要當麵麵陳陛下。
其三,陛下還都,其欲率軍山南道,言需陛下首肯。
其四,其女清禪極喜果下馬與羊車,其想求陛下特例恩準,允諾隻在府內玩耍。
至於李常侍言之其他,臣亦未知。
不過,據臣所察,張增對我巨唐,對陛下可以忠耿形容,知曉大義,不會令陛下為難,亦不會對巨唐不測。”
“陸卿對張增的評價不低呀。”李適思索著撚了撚胡子。
“陛下,張增為賀陛下還都,還附了賀禮,就在殿外。”李勉拱了拱手:“隻是禮匣被其封住,言需陛下親啟,臣等未敢輕動。”
“要我親啟?他這是搞什麽呢?”李適看向一邊的霍仙鳴。
霍仙鳴與張軍見過麵,還在鳳翔小住了幾天,李適這是想聽聽他的看法。
至於是不是在禮匣上搞了什麽手腳對李適不利這事兒,在場的所有人都沒往這上麵想。張軍要是想對李適不利,李適連長安都回不來。
“大家,依奴婢淺見,張節鎮這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不會有什麽異常。此人除了軍武尚通曉甚多技藝,應是做了什麽東西出來進獻才是。”
自從在鳳翔和張軍聊過幾次,霍仙鳴對張軍的印像是又深刻又友好,言語當中自然就有偏頗。要知道李適想讓他充軍,中外之官將隻有張軍明確說過支持。
李適想了想,擺了擺手:“喚他來吧,朕當麵問他。”
張軍正在那捧著茶碗觀風景。
以一個一千多年後的現代視角來欣賞這個時代的皇宮禁苑,心情和感觀完全不同,很複雜。
“張節鎮。”
張軍扭頭看去,放下茶碗笑著站起來拱手:“霍大監。有禮了。”
“陛下召見,節鎮隨某來吧。”霍仙鳴笑著點頭示意。
兩個人並肩順著廊閣往宣政殿走,霍仙鳴問:“節鎮獻給陛下的是什麽好東西?”
“隻是鏡鑒,某親手所製。”張軍從懷裏掏出一個錦包來遞給霍仙鳴:“先收好,待卸了職再看,卻是不好送你大些的。”
霍仙鳴接過去捏了一下塞進懷裏:“也是節鎮親手所製嗎?”
張軍笑著點頭:“是。此鏡是某研究所得,雖然教給了幾個匠作,但仍需磨練些時日。日後若有產出,會在西市交易。”
“如此稀罕?”
“與原來的鏡鑒大有不同,一會兒大監便知道了……某欲兵發蔡州,此去不知經月,宮內一應物事需多仰仗大監。”
“節鎮安心就是,某必不損節鎮看中。”
“多謝。”
幾句話的功夫,宣政殿到了。
霍仙鳴抬頭挺胸嚴肅起來,張軍也正了正身上的衣服。
霍仙鳴高聲喊了一聲,引著張軍進入大殿。
“臣朝請郎,張增,見過陛下。”拱手行禮的張軍看了一眼李適,一股子斜氣從心底湧了起來。
大殿裏的人全都一愣,包括李適。
哈哈哈哈哈……
李適第一個反應過來,轉身向張軍迎了過來,大笑著伸手把住張軍的手臂:“朝請郎請進前來與某敘話。”
張軍任李適牽著往裏麵走,看著李適就像一個奸計得逞的頑童一樣肆無忌憚的大笑。真想給他一腳。
嗯哼。霍仙鳴重重的咳了一聲。
李適聽到霍仙鳴的聲音,吸了口氣壓住笑聲:“張卿與諸卿已經見過,不用某介紹了吧?”
張軍衝李勉陸贄李泌三個人拱了拱手,三人還禮。
“近幾日皇後有所不適,令夫人的覲見就免了吧,”李適說:“等日後再為夫人行賀。”
“謝陛下。”張軍替媳婦謝過皇恩。
“果兒馬與羊車就賜與你家小女,白銅飾犢錦絹罩麵,可自由行走。若是不夠可去苑中挑選便是。”
“謝陛下。馬三匹,車一具,夠了。隻是小女年幼,所喜之物不多,臣不忍拒絕,故才僭越。”
“無妨。”李適擺了擺手:“長安已複,你在京畿諸縣的兵馬未退,可是尚有舉措?”
“回陛下,河中懷光尚在。”
幾個人都愣了一下,陸贄李泌互相看了一眼,李勉扭頭看向張軍。
李適舉手在張軍臂上拍了兩下,有些重。看來是有些激動了。他個子矮一些,想拍肩膀卻是夠不到。
“那麽,卿又欲去蔡州,可會影響?”
“陛下安心,各處邊關要塞以及京畿諸縣臣已安排到位,兵馬料使充足。
況依臣判斷,此際吐蕃未必敢亂動,而河中懷光軍心離散亦需時日將養,臣也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去蔡州走上一走,以免貽誤時機。”
“可的所握,不要勉強。”
“陛下放心,臣有準備。現在京畿平定,隻需打通漕運便可安撫黎元,臣必須去,也必須勝。”
“好。好。你有心了。”李適負起手踱了幾步,握了握拳頭:“陸卿,著張增充天下兵馬副帥,各道府州軍馬均需聽從調度,盡力配合。擬詔。”
“陛下,”張軍用眼神止住陸贄,拱了拱手:“山南諸道諸軍已連戰經年,疲憊傷損,此番臣前去就不加調度了,以免壞了地方勢態。
臣隻需一路通行即可,若能備些糧料最好,其他就免了吧。”
“陛下,臣以為此詔可下,至於調不調度,張節鎮自可按需機動,以免有需不應貽誤時機,而且此去蔡州水路縱多,船隻諸物也要方便些。”
李泌上前一步拱手發表意見。
“正是,陸卿擬詔吧。張卿,”李適擺手讓陸贄去工作,扭頭看向張軍:“不知你送了什麽給某,還需某親自啟看。”
“陛下,是臣親手所製的鏡鑒,天下間目前隻此幾麵。”
鏡鑒?李適挑了挑眉毛,吩咐把東西拿進來。
“可是有所不同?”
“陛下親自驗看便是,莫要驚嚇就好。”
“鏡鑒有何驚嚇之處?”李適看了看張軍,看了看放在麵前的禮匣。來回看了幾遍:“鏡鑒?”
“鏡鑒。陛下安心,臣不敢欺君。”
李適過去看著禮匣想了想,伸手打開帛封,扭頭看了張軍一眼,這才掀開蓋子。
啊呀。啪的一聲合上禮匣,李適叫了一聲連退了好幾步。
“陛下。”霍竇兩位大監跑過來擋在李適身前,李泌和李勉驚疑未定的看著張軍,殿外禁軍都驚動了。
“沒事,朕沒事。”李適製止了要進來的禁軍,看了憋笑的張軍一眼,又看了看禮匣,再次走了過去。
這次有了心裏準備,慢慢掀開匣蓋往裏麵看。
一眼,再看一眼,再看。
最後李適把匣蓋翻開放到了一旁,趴在禮匣上仔細打量起來:“這便是我嗎?”
“是,鏡中便是陛下真容了。”張軍回了一句。
“這是張卿親手所製?”
“是,試製了幾日方成,隻給家中留了一小塊。”
“竟然如此清澈,朕到是被驚了一下。可會鏽蝕麽?”
“隻要不泡水,可用數年不會變樣,亦不會鏽蝕。”
“此是何物所製?”李適伸手摸了一下,在鏡麵上留下一個爪子印:“卻是摸不得麽?”
“無妨,以潮布擦拭即可,隻是小心不要磕碰重擊,此物名玻璃,卻是輕脆易碎,陛下隻須將此鏡如此擺放就行了。”
張軍過去拿起一麵鏡子,把後麵的折疊支腿立起來支撐好。
李適兩邊看了看,點頭。明白了。
“眾卿,都來看看,張卿所製此鏡清澈至極,實在是神物啊,連發須皆是看得清清楚楚。”
李泌李勉霍仙鳴竇文場依令湊了過來,一個一個去鏡前觀看,無不驚歎連聲,到是沒和李適一樣被嚇了一跳。
“此物……玻璃,可是很難獲得?”
“是,需重重燒煉,手段有些複雜,十爐可得二三爐的樣子。臣教了幾個匠作日日試煉,日後若是產出會在西市進行交易。”
“此物,隻怕非凡人能使得呀。”李勉感歎了一句。這特麽幾個人能買得起?
“陛下。”張軍扯了扯李適的袖子:“玻璃未製成鏡之前卻不是這個樣子,而是透明之物。”
他伸手去禮匣裏翻了翻,把下麵的玻璃片拿了出來舉在眼前讓李適看:“此物防風防雨防塵,清澈透物,隻要陛下首肯,臣可用此物鑲裝大明宮諸殿之窗戶。”
“有何作用?”
“陛下,裝了此物,人在室內即可觀看外麵,陽光可直接入室,而且風雨不透,灰塵不進,冬日亦可隔寒,隻是夏日屋內會悶熱些,開窗即好。”
“果真?”
“果真。臣已在家中嚐試過了,臣妻與小女欣喜異常。”
“節鎮,此物……所需甚貴吧?”李勉在邊上問了聲。這東西是不是得特別貴?
要是貴重,那皇帝就別想了,大臣都不會同意。
“東內諸大殿,陛下之諸寢宮,由某進獻,不需宮內糜耗。”張軍回了李勉一句。
“此物可貴重?”李勉又問了一句。
還是那個意思,如果這東西太貴了,你獻也不行,不能開這個頭給皇上養成不良習慣。
“陛下,借一步說話。”張軍扯了李適一下,兩個人走到一邊。
“陛下,此物雖然複雜,但實際製做糜耗卻可承受,隻不過甚為稀罕,前人未知。臣想造此物售賣以換軍耗。
若陛下許可,此宗生意臣與陛下合作,臣來造售占十之七成,陛下占三。此事可派霍大監與臣勾兌,以資內庫。”
“可是需某做些什麽?”李適看了張軍一眼。
“陛下,此物卻不是太好運輸,需要多辦工坊,亦需防人窺視。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張軍把事先寫好的合作章程背對著眾人拿出來塞到李適手裏,衝他使了個眼色。
李適接過來塞入袍袖:“若如此,那便依了張卿便是,也是利國之好事。”
“謝陛下。”
“陛下。”李勉叫了一聲。
“李卿不要問了,便如此吧。”
“張節鎮。”李勉掉轉炮口。
“李相。”張軍苦笑,走過去抱了抱拳:“李相,此物雖然略為貴重,但可製造販售,本府欲以此物經營充換軍費物資,還望李相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