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中風太子
很多東西一開了閘口那就是奔泄千里,攏都攏不住,而大唐的盛世卻沒有那麼長。
「這些小事你們就不用琢磨了,有這個心計不如想想如何讓百姓溫飽。」張軍擺了擺手:「先在鳳翔諸鎮施行便是,有了結果再看。
到是有一事,大監你……」張軍認真的看了霍仙鳴一眼:「若有道者言及仙丹密葯,你要及時通知某。」
霍仙鳴笑道:「某還未及發問,節鎮卻已自招。聽聞節鎮祟尚修道,立紫陽觀於城中,廣加布施。」
張軍看了霍仙鳴一眼:「此事需陛下相面,大監就不要問了。」
其實紫陽觀的事兒前面霍仙鳴來鳳翔就提了幾次,都被張軍含糊過去了,這次卻不好再混弄,只好推到皇帝身上。
想問,讓皇帝當面問我好了。
「某自認不是節鎮對手,」霍仙鳴拱了拱手:「但若節鎮以靈丹盅惑陛下,某必尋節鎮同歸於盡。」
張軍的勇武老霍是親眼見過的,那就不是正常人能發揮出來的力量。
但大唐的官員重臣最痛恨的就是所謂丹方密葯這種事兒,要是張軍真這麼干,霍仙鳴還真能和他拚命。
不像大明,大臣們帶頭哄著皇帝吃,可是遇到個嘉靖愣是吃了四十年都沒事兒……請問當時大臣們的心理陰影。
張軍笑著擺了擺手:「哪裡有什麼靈丹妙藥,不過是胡亂攀附而已,某尋此類道人可不是修道,若有道人進獻丹藥,某來擊殺。」
張軍也就是給霍仙鳴提個醒,這事兒他還是放心的。
從秦以來,以各種仙丹密葯納貢以謀富貴的方從道士不知道有多少,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甚至有史書留名的。
老李家自詡老子之後,祟尚修道,皇室宗親修道的多不勝數,後來為了平衡才搞出來一個先妃禮佛的規矩。
就是皇帝家基本上都修道,已故皇帝的無子嗣妃子們去禮佛誦經,也就是長安漢宮禁苑裡的感業寺。
不過唐代的尼姑稱女道,不剃光頭也不受戒持戒,只是念經清居而已。
霍仙鳴問完了李適讓他問的話題,兩個人又隨意的聊起了劍南兩川,就聽外面腳步急響,衛阿榮小跑了過來。
「郎君,大監。」
「你驚惶什麼?」張軍奇怪的看了衛阿榮一眼。
「回郎君,大監來府後,營內神策將便多有不奈,時而鼓噪,現在與某部對峙起來了。」
張軍和霍仙鳴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
張軍擺擺手:「無妨,比斗就是,莫叫傷了筋骨。」
衛阿榮來回看了看兩位大爺:「無,無須制止,嗎?」
「叫健兒比試就是,定下規則,莫傷和氣。」張軍點點頭擺擺手,衛阿榮滿腦子迷惑,轉頭又跑出去了。
「慚愧。」霍大監沖張軍拱了拱手,有點不好意思。張軍剛才說他們是驕兵他心裡還有不服,這會兒證實了。
「此時驕縱,總比臨敵自大要好。」張軍表示沒事兒,不服打一頓就好了。
他對鳳翔軍士很有信心,打一群兵老爺毫無問題。一頓打不服就打兩頓。
軍伍軍伍,當然要用拳頭說話。
又坐了一會兒,霍仙鳴就坐不住了,於是起來告辭,張軍笑著把他送到堂外。
他沒興趣去看一群糙老爺們打架,有這時間不如看看公文。
馬上大軍南征,他要做的事情太多,方方面面的都要看一眼,可比這會兒的霍大監忙多了。那就是過來度假的。
王郎中和左員外都比他忙。
這次出征雖然是鳳翔鎮主動發起的戰爭,但李適也沒真的好意思什麼都不管,還是安排了一些東西,物資和錢財送過來。
以神策軍訓練物資的名義送過來的,王郎中和左員外這幾天就在交接這些物資款項。
張軍到是不關心這些具體的事情,他要把控總體的準備情況,還要關注工坊等各個方面。
不知不覺時間就飛快的過去了。
「郎君。」
「嗯,講。」
「皇姑郜國大長公主有下教到,皇妹昇平公主有下教到。」
嗯?張軍抬頭往門口看了看,想了一下才把自己從文件中抽離出來,起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來到門外。
這個時代,來自皇帝的叫制,敕,冊,來自皇后和太子的叫令,公主和親王的叫教,中央部門的叫符。
這是下行文書,上行還有一大堆規定,各稱相當複雜。
其實一想這就是郜國和昇平給張軍來的私人信件,算不上下行文書,但下面人也得這麼叫,也得按禮儀流程走,表示尊重。
送信的是昇平公主府上的女官。
張軍施禮了接了信件,眨巴眨巴眼睛,卻是不太知道該怎麼安置女官。請到后宅?府上也接待不了啊,全是老爺們。
女官抿嘴輕笑:「若太保不急啟上,奴先告退。尚有屋具需送至觀內。」
「已經安置好了么?」張軍這段時間沒功夫關心這事兒,只是讓人給找了個清凈的地方。
唐代的道觀和寺院並不是像現在一樣需要刻意修建,也就和普通住宅沒什麼區別,當然,是官員的住宅。
包括長安在內,大唐有名的寺院道觀有一大半就是原來的官宅。
換個方式來說,就是我們現在看到的寺院道觀,是保持了唐代建築的基本風格樣式而已,並不是特有的東西。
而且這會兒也還沒有供奉大型塑像的行為習慣,所謂出家就是離開世俗清居,專心研究經史典藉,也不要求吃素。
燒香也不是佛道的專有習慣,而是大唐這會兒所有官貴人家的習慣,每天要薰香,帶動了制香產業的迅猛發展。
說白了,就是找個清凈的地方換一種生活方式,不摻合塵俗之事了。也可以叫避世。
當然了,手裡有錢,找個風景秀美的地方蓋個別院什麼的那也沒人管,反正在唐代中期以前,寺院和道觀還很少有隱匿深山老林的。
「謝太保挂念,別院已經整理清楚了,長公主正在處置家業。」
張軍點了點頭:「那便如此,尚宮自去忙吧,回京之時來取啟上就好。」
「是,奴告退。」女官禮了一禮,帶著人走了。體型是真不錯,還白。白嫩白嫩的。
張軍目送女官離開,回到屋裡,查驗了一下火封打開信件看了一下。
昇平的也就是想念啊什麼的,稍微有點肉麻,郜國的就正經多了,把準備情況什麼的都說了一下,說這幾日就要搬過來正式出家了。
她把她前後的事情都說了一下,問張軍可有不周到的地方,怕留下痕迹。這女人是真怕了。
張軍看后,取火把兩封信燒個乾淨,把紙灰處理掉,這才坐在那琢磨了一會兒。
他不可能留兩封公主的信放在這等著人發現。你想幹啥?哪怕在這個時代這種事兒很多,甚至還挺被人喜聞樂見的。
但那是見別人的,看瓜吃瓜和養瓜做瓜能一樣嗎?唐代因為書信獲罪的公主官員不是少數。
義陽公主曾經是李適最喜歡的女兒,驕橫肆行,被德宗關了禁閉。
即使這樣,義陽公主死的時候,李適還是相當傷心,追封國公主,起祠堂一百二十間,治喪花了四千萬錢。
而她門下蔡南史和獨孤申叔兩個寫『義陽子』歌,什麼『團雪散雪曲』,搞的李適差點就把進士科給廢掉,把人流放了還余怒未消。
老雙標了。
其實郜國公主所說的處置家業,不是散賣家產,她兩任丈夫留下了一堆孩子,所謂處置也就是把家裡安排一下,主要還是遣散門客什麼的。
大唐的公主都喜養門客,每日里詩情畫意,圍爐聚眾什麼什麼的,你懂。
她也不缺錢,用不著賣什麼,唐代的公主是職務,是有俸祿工資和田產分配的,平時皇帝皇后什麼的也總會賞賜。
一般公主家光是房子就得好幾套,都是那種半坊四分之一坊的豪宅。
比如新都公主死的時候,她的房子改成道觀寺院的就有好幾座。還有昇平公主建的公園,那都是自己家的地方。
郜國在信上這麼說,其實只是告訴張軍她在處理一些事情的首尾,讓張軍放心罷了……她肯定也是調查了解過情況,害怕張軍不管她了。
事實上,公主親王這些人不管犯了多大的罪都不會至死,頂多也就是禁足,但相關人員包括她的兒女們肯定要遭殃,流放都是輕的。
她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兒女被發配到房州那種地方去,那還不如死了。
房州是專門流放王親貴族的地方,這個規矩是秦朝定下來的,各朝各代繼承,愣是把那地方給流放出來了一個中等縣城。
就是今天的房縣。
那地方守著神農架,四周全是大山老林,別說古時候,現代交通曾經都是個大問題,任你跑都跑不出來。
土生土長的房縣的人肯定想不到,自家祖上全是歷朝歷代的王親貴胄,歷朝皇帝的直系血脈,無一例外。
張軍琢磨了一會兒,提筆給昇平寫了封回信,想讓她轉告郜國一些細節,他不好直接給郜國寫信,容易被猜忌。
信寫了一半,張軍又停住筆,巴嗒巴嗒嘴搖了搖頭,把筆放到一邊,把墨跡未乾的紙揉作一團。這信寫不得。
想了想,又抽了一張竹紙來,用鉛筆給長安的紫蕊寫了封信,讓紫蕊去辦幾件事。
一個是讓她準備禮物,安排人去張延賞和杜佑的府上祝賀。
二一個是讓她親自去拜會昇平公主,告訴她,郜國的事情搞的越簡單越好,以往的千絲萬縷必須全部斬斷。
三一個是邀請昇平在夏天的時候來鳳翔避暑。這娘們現在對張軍有點太粘,得安撫一下,別再干出來什麼事兒。
大唐公主們的任性程度可一點也不比現在的那些女權們差。
尤其是這個時代又沒有什麼發散精力的地方,她們又不用幹活做事,腦袋裡每天就那麼點事兒。
寫完折好,簡單封了一下,張軍又取了黃麻紙,檢查了一下紙邊沒什麼問題,換成毛筆給皇帝寫奏表。
『春收西川嶲姚爨故地表。臣朝請郎增。
巨唐自高祖以降百六十八載,太宗文皇帝文治天下,內厲行節約,勸課農桑,外開疆拓土,以仁懷以謁萬民,四方賓服。
太宗仁和寬厚,蓋德澤洽,封域之內,皆為赤子,全其部落,順其土俗,果有忤逆,即往不咎。
興設羈糜府州,廣開將仕之路,置四方通驛,賜璽書八荒,視四海為一家……
願乞陛下聖意,復我巨唐恢宏,收嶲姚爨故地,還我大好山河……
又,增蒙陛下不棄,委以太子太保,增雖淺薄,但盡全意,此番南征,增請陛下允太子出行,親撫故地,徒增閱聞……』
張軍現在寫奏表也算是個小能力,駢語兼詞用的賊溜,把老李家從高祖太宗從頭誇了一遍,然後請李適降旨南征。
另外,他身為太子太保,太子的老師兼保衛首領,請李適允許太子李誦和他一起去雲南一行,替皇帝巡邊。
李誦這個可憐見的,今年二十五,已經當了七年太子了。
這位太子不知道的是,他還要繼續等十八年,然後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中風之姿繼位,繼位半年就被勸退,成為大唐第三位太上皇。
想想也是,本來就半身不遂了,還聽信密臣的鼓動搞變革,能成功才是怪事。
這就是後來的永貞革新,也叫二王八司馬事件,劉禹錫柳宗元均在列。不過這會兒兩個人還都是十三四歲的小屁孩呢。
張軍給李適講了一下大唐當前的總體形勢,分析了一下北方,京畿,江南和西南經過三十年的動蕩后產生的變化和影響。
建議李適派密使到各地走走看看,也讓太子多出來行走,多接觸一下民間和軍伍,自己保證太子的安全,並會盡所能的教授。
為什麼張軍突然想帶著太子呢?
也並不都是因為這個太子有點凄慘,他是真的想讓皇帝一家多親近民情,多了解一下地方上的真實情況。
當然了,把這個躲在東宮當中委屈抑鬱的太子撈出來散散心也是用意之一。
李適對他實在是,有點過。哪個皇帝天天沒事就找太子毛病的?還三番五次的琢磨換換。李適就都幹了。
要不是李泌,李適說不上還真就把這事干成了。
張軍其實深度懷疑李邈和李謜是李適親生的,不是有那麼句話嘛,什麼什麼不如偷的,他可沒少擺弄別人的媳婦兒。
想了想,張軍乾脆又給李泌和陸贄兩個各寫了一封信過去,把自己對大唐的現狀,農耕,還有軍武方面的一些想法和他倆說了一下。
最後請他們勸一下李適,把自己想讓太子親近民情軍伍的用意闡述了一下。
這兩個人都是李適極其信任的人,也是最容易說動李適的人,有他們幫忙,這事兒基本上就成了。